苏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病房门合上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江砚深鬓角的白发。我这才发现他衬衫领口别着枚素银领针,图案是朵半开的玉兰花——那是我生前最爱的花。
2.
“陈景明在牢里疯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每天对着墙喊你的名字,说看见你站在火里。”
我猛地想起车祸瞬间,挡风玻璃碎裂时映出的火光。原来陈景明真的在现场,那个我以为永远温和的哥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被卡车撞翻。
“林屿的母亲……”江砚深顿了顿,喉结滚动,“我每月会给她寄生活费。她总说要谢谢您,当年若不是你偷偷塞钱,林屿早就被追债的打断腿了。”
我怔住了。那些被我遗忘的少年旧事突然清晰——十五岁的林屿浑身是伤地蹲在巷口,我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塞进他手里,还傻乎乎地叮嘱:“别再去赌了呀。”
原来有些亏欠,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盘根错节。
护士来换药时,江砚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替我掖被角的动作笨拙又小心,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可当护士说起需要家属签字时,他从西装内袋掏出的,是本崭新的结婚证。
红本本上的照片,是他和苏晚的合影。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输液管里的液体仿佛顺着血管冻成了冰。他似乎没看到我骤然苍白的脸,只是轻抚着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这三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沙沙声像极了我做孤魂时,无数个夜晚听见的叹息。
“她很好。”江砚深的声音带着某种自我说服的笃定,“会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会在我胃痛时熬小米粥,会……”
“江砚深。”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爱她吗?”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神闪烁着不敢看我。这个反应比任何答案都更伤人,我忽然想起林屿死前提到的那句话——原来死亡真的能隔断一切,包括爱。
苏晚再次出现时,手里捧着个保温桶。她把桶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炖了鸽子汤,医生说对伤口恢复好。”掀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漫出来,和我生前常炖的味道分毫不差。
江砚深接过汤勺,自然地要喂我。我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
“我自己来。”我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疼得倒抽冷气。血珠冒出来的瞬间,江砚深和苏晚同时惊呼。
“颜颜!”
“颜小姐!”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根无形的线将我缠绕。我看着自己映在汤面的脸,苍白消瘦,眼神却异常清明——这具失而复得的身体,到底该属于过去,还是现在?
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静,仪器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江砚深趴在床边睡着了,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我轻轻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指尖划过他眼角的皱纹。
三年时光,终究在我们之间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苏晚发来的信息:【我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等你,有些事想告诉你。】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穿上拖鞋走出病房,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又熄灭,像极了我这跌宕起伏的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