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旋转、扭曲、崩塌，碎成了染着粉红和酱紫的、令人作呕的残片。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到骨髓里的嘶嚎，猛地撕裂了静心堂死水般的宁静！
柳玉娇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活生生撕裂了翅膀的白色大鸟，完全失去了平素的端雅与冷静，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气流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她那双因为极度愤怒和羞辱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又猛地移向那臃肿土气的张翠花，最后狂乱地扫过那一排排银光闪闪的数字，扫过莺儿裙角的莲叶粉苞……所有的情绪——刻骨的恨、焚烧的怒、灭顶的羞耻、被彻底践踏后的疯狂——在她眼中融合、爆炸！
她那头珠翠满饰的乌亮云鬓，在这一刻成了最尖锐的武器。她猛地伸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抓住自己头上那顶累丝金镶宝的华贵凤冠——那曾是无数少女艳羡的尊荣象征！
“滚！都给我滚开！你们这些脏了我的地的东西——全都给我——滚——”
歇斯底里的尖吼还在空气里嘶鸣，那顶象征正室夫人无上尊荣的九尾赤金点翠大凤冠，被她带着同归于尽的暴虐，狠狠地从头上扯了下来！金枝玉叶被撕裂，宝石珠翠如冰雹般迸射飞溅，叮叮当当砸落在光滑冰冷的地砖上，四处滚落、碎光迸射，像是她此刻寸寸碎裂的骄傲与人生。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承载着她过去所有幻梦和权势象征的重物，狠狠掼向我身后的方向，砸向那片粉色的浪潮和银色的编号！
金冠沉重，带着凌厉的风声砸来。一片粉色人影惊慌低呼着散开。
“哐啷！”一声巨响！
沉重的金冠没有砸中任何一道曼妙的粉红身影，却结结实实、摧枯拉朽地撞在了静心堂那扇紫檀木雕花大门的门板上！门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被撞得剧烈晃动，门轴“吱嘎”怪响，震落了一层细密的灰尘。
一片死寂的狼藉中，碎裂的珠宝在地上反着冷光。柳玉娇就站在那片狼藉中央，华美的石榴红裙上沾着水渍和灰尘，头发蓬乱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看到下颌绷紧的线条和微微抖动的肩膀。她像一尊瞬间被风干、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精美泥塑，无声无息。
那一地碎裂的珠翠宝石躺在地上，沾着尘埃。
我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子，环顾四周，像在查看一件价值万金但不幸受损的古董。
“啧，”我轻轻地、惋惜地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带着点调侃的调子在破破烂烂的静心堂里荡开，“瞧瞧，可惜了这顶好凤冠。夫人呐，就算您看不上我这‘多宝斋’里编了号的‘藏珍’，也犯不着拿自个儿的命根子撒气嘛。日子还长，您这才刚开始呢。”
2
静心堂炸开的狼藉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福贵领着一步三回头、试图扭出“风韵”实则如同笨拙水桶挪移的张翠花消失了，那十九位编号统一、粉裙刺眼的妾室也无声无息地退得干干净净，留下满地狼藉和死寂。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秦嬷嬷抱着柳玉娇撕心裂肺的哭嚎、炭盆里偶尔爆出的一点火星炸响，以及满地碎瓷和宝石折射出的冰冷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