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殷切地看着我，雨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那双眼睛里混杂着焦躁和一丝渺茫的期盼。
我的目光从那块印着“WingX”的残骸上移开，越过他焦急的脸，投向地上那堆价值几十万的、此刻却如同废铜烂铁般的无人机残骸。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清醒。
几个小时前，我还在那个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当众宣判了爱情和价值的死刑。四年心血，换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你给不了”。
而现在，站在暴雨里，面对着一堆摔得稀巴烂的机器，一个陌生人却把“希望”塞到了我手里。
“能修吗？”壮汉见我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语气更急了。
雨水顺着我的额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我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指尖触到电路板边缘一个烧得发黑的MOS管焊盘，那熟悉的触感，微小的凸起和凹陷，像电流一样瞬间贯通了近乎停滞的大脑。四年，在星耀，我把自己熬干了，像一块被榨干汁水的橘子皮，换来的只是被一脚踢开。可这堆破铜烂铁，这烧焦的电路板，这混乱的代码逻辑……这些东西，背叛不了我。
它们冰冷，坚硬，只遵循物理定律和0与1的逻辑。你付出多少汗水，调试多少次，它就会回报你多少精准的执行。它们不会在你倾尽所有之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给不了”。
一种陌生的、近乎凶狠的力量，突然从这片冰冷的废墟和壮汉焦灼的眼神里滋生出来，猛地顶开了胸腔里那块沉甸甸的、名为“林薇”的巨石。
我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嘴角，尝起来有股铁锈味。我咧开嘴，对着眼前这个满身泥水的无人机队长，露出了从帝景豪庭出来后的第一个表情——一个带着雨水、狼狈，却异常清晰的冷笑。
“能。”
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稳定，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砸破了哗哗的雨声。
“给我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工具，万用表，烙铁，热风枪……还有，”我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印着俗气粉红爱心的蒙皮碎片，语气斩钉截铁，“把那玩意儿，给我扔远点。”
---
“远哥！远哥！快来看！‘闪电’这趟实测数据出来了！稳得一批啊！” 阿哲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能把天花板掀翻的亢奋，像一枚小型炸弹在堆满元器件、电路板、半成品机架和泡面桶的仓库里炸开。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台屏幕还在闪烁的平板电脑，脸上沾着几道不知从哪里蹭上的黑色油污，头发乱得像被台风蹂躏过的鸟窝，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通了电的探照灯。
仓库里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和口哨声。原本埋头在各自工作台前的五六个身影——都是这三个月被我和阿哲像磁铁吸铁屑一样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技术疯子——瞬间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空气里弥漫着焊锡、松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此刻又猛地注入了高浓度的肾上腺素。
这里曾是城郊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型汽配仓库，租金便宜得几乎等于白送，空间足够大，层高也足够让我们的“原型机”进行低空悬停测试。三个月前，我和阿哲，还有眼前这群从大学机器人社、开源硬件论坛、甚至无人机爱好者贴吧里“捡”来的兄弟，把这里变成了我们的“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