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二开学那天,我在图书馆三楼的社科区第一次见到林溪。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她脚边投下菱形的光斑,她正踮着脚够最高一层的书,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发尾扫过背后的书包带,带起一小阵灰尘在光里跳舞。
“需要帮忙吗?”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几本。我赶紧弯腰去捡,指尖碰到一本《西方哲学史》的封面时,和她的手撞在一起。她的手很凉,像刚从自来水管下冲过,我触电似的缩回手,看见她耳尖泛起一层薄红。
“谢、谢谢。”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我把书摞好递过去,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道浅浅的疤,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过。她接过书时,那道疤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被猫抓伤的手指,也是这样结痂、脱落,最后留下一道永远消不掉的印记。
“你也喜欢这类书?”我指着她怀里的《社会契约论》,其实我根本不看这些,我的书架上堆满了美术联考的速写本和色彩理论。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老师推荐的,说对写议论文有帮助。”
那天我们没再说别的话。她抱着书转身离开时,我看着她的背影穿过一排排书架,校服后颈处沾着一根细小的头发,像根白色的丝线,轻轻系住了我的视线。
从那以后,我总在图书馆遇见她。
她通常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习题册,旁边放着一瓶矿泉水,瓶盖永远拧得很紧。有时候她会对着一道数学题皱很久的眉,食指关节抵着太阳穴,那道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有时候她会偷偷在草稿纸背面画画,画得很轻,像怕被人发现似的,我好几次想凑过去看,都被她警觉地合上本子的动作挡回来。
我开始故意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这样既能看到她低头写字时颤动的睫毛,又不会被她发现我的视线。我的速写本上渐渐填满了她的侧影:她咬着笔杆思考的样子,她用橡皮擦掉错误答案时的专注,她被阳光晒得微微眯起的眼睛。
有一次,她的笔没水了,翻遍了书包也没找到备用笔芯。我握着自己的黑色水笔,手指在笔杆上捏出红印,最终还是没敢递过去。直到她咬着嘴唇站起来要走,我才鼓起勇气把笔放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躲到书架后面,看见她回来时愣住的样子。
她拿起笔看了看,笔帽上还沾着我早上不小心蹭到的颜料。然后她抬头往我这边望过来,我屏住呼吸缩在《资本论》的巨著后面,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空荡的书架间回响。
第二天,那支笔出现在我课桌的抽屉里,笔帽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谢谢,笔很好写。”
便利贴被我夹在速写本的第一页,后来那页纸因为反复翻看,边角卷得像朵干枯的花。
2.
我在美术生专属的画室有个固定座位,靠窗,能看到操场的角落。林溪的班级在教学楼二楼,每次课间操,我都会从画室的窗户往下看,找那个扎马尾辫的身影。
她做操很认真,胳膊抬得笔直,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敷衍地晃悠。阳光好的时候,她的头发会泛出浅棕色的光泽,我总觉得那颜色像我调色盘里最常用的那管钛白,混了点柠檬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