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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头冲进瓷器店的公牛。
零食区已经满足不了我了。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日用品区。
洗发水,沐浴露,洗手液……我拧开它们的盖子,把五颜六色的液体挤在地上,像一个蹩脚的抽象派画家。
红色的是草莓味,绿色的是青苹果味,蓝色的是海洋味。
它们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诡异又刺鼻的香气。
冯姨就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她没有阻止我,也没有加入我。
她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在欣赏自己亲手指导的一场好戏。
我玩得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是一片狼藉。
我喘着粗气,身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液体和食物碎屑,狼狈不堪,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痛快。
“感觉怎么样?”冯姨走过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接过来,拧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爽。”我抹了把嘴,由衷地说道。
“这就爽了?”冯姨笑了,“这才哪到哪。”
她指了指仓库的方向,“我那还有更好玩的。”
我跟着她,再次穿过员工通道,来到了那个大铁门。
这一次,她推开的不是办公室的门,而是旁边另一扇看起来更不起眼的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即将下架或者有瑕疵的商品。
歪掉的罐头,包装破损的饼干,还有一整板因为运输问题而被挤压变形的酸奶。
在仓库的最中间,有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独立空间。
里面……让我大开眼界。
里面有几个假人模特,就是服装店里常用的那种。
但这些假人模特身上,贴满了标签。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模特,胸口贴着“老板”。
一个戴着眼镜的,贴着“客户”。
还有一个穿着围裙的,贴着“婆婆”。
旁边还有一个沙袋,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两个大字:“傻逼”。
地上散落着各种“武器”:棒球棍,旧键盘,还有一堆盘子和碗。
“这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解压室。”冯姨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发泄一下。”
她拿起那根棒球棍,掂了掂。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砸不动了。这里也好久没用过了。”
她把棒球棍递给我,“看哪个不顺眼,随便打。打坏了算我的。”
我看着那个贴着“客户”标签的假人。
它脸上带着一种塑料的,虚伪的微笑。
和我脑海里那个“爸爸”的微笑表情,重合了。
我接过棒球棍。
很沉。
带着一股复仇的快意。
“冯姨,”我问,“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素不相识。
她完全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冯姨把手里的对讲机放在一个货箱上,叹了口气。
“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她靠在货架上,眼神有些悠悠。
“我刚开始做生意那会儿,比你还惨。求爷爷告奶奶,陪笑脸,喝大酒。有一次,为了一个供应商,我在酒桌上被人逼着连喝了三杯白的。回家就吐了,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那时候,我也想砸东西。可是没地方。自己家里的东西,舍不得。外面的东西,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