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槐树村的诡秘
车窗外,暮色正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灰布。吉普车在最后一段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喘息,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的骨头在皮囊里咯咯作响。终于,一个被浓重暮色和嶙峋山影环抱的村落轮廓,在弥漫的雾气中显露出来——槐树村。村如其名,村口那棵巨大、虬结的老槐树,枝桠扭曲伸展,宛如无数只从幽冥地府中伸出的枯瘦鬼爪,在渐暗的天光里无声招摇,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空气里,一种过分甜腻、甚至带着点腐败气息的槐花香,浓得化不开,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闷得人胸口发慌。
车在村口陷进一滩烂泥里,彻底不动了。我推开车门,黏稠冰冷的湿气立刻裹了上来。几个半大孩子缩在不远处的土墙根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外来者,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尘的玻璃珠,没有丝毫好奇,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麻木。他们泥乎乎的小手里,攥着几片刚从地上捡的槐树叶。
“元老师?是元老师吧?”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干瘦老头从雾蒙蒙的村道那头小跑过来,是王校长。他脸上挤出热情的笑纹,但那笑容像是刻上去的,僵硬地挂在布满沟壑的脸上,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驱散的疲惫和警惕。他一边用力跟我握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冰凉,一边麻利地招呼着旁边沉默围观的几个汉子,帮我把行李从泥坑里拖出来。
“可算把您盼来了,不容易啊,不容易!”王校长嘴里不住念叨着,引着我往村里走。脚下的土路坑洼泥泞,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黑洞洞的窗户如同失明的眼睛。偶尔有村民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眼神触到我这个陌生人,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只留下门轴艰涩转动的“吱呀”声在暮色中回荡,透着一股死寂般的警惕。
学校就在村尾,是几间同样破败的瓦房围成的小院。院子里荒草疯长,几乎没过了膝盖,在晚风里簌簌抖动。西头一排教室,东头是两间低矮的宿舍。王校长掏出钥匙,一大串铁钥匙在他枯瘦的手里哗啦作响,碰撞出冷硬的声响。他打开东边靠外那间宿舍的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尘土和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咙发痒。
“委屈您了,元老师,”王校长搓着手,脸上堆着歉疚的笑,“条件差了些,您多担待。这间向阳,还凑合。”他把钥匙递给我,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西边那排更显阴暗、门窗都紧紧关闭的房子,“西头那几间……是堆放杂物的库房,年头久了,不大稳当。您……没事就别往那边去。”
那语气里的忌讳和警告,像一根细小的冰针,悄无声息地刺了我一下。我顺着他隐晦的目光望去,西厢房几扇窗户的玻璃碎裂了大半,黑洞洞的窟窿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屋檐下结着厚厚的蛛网,在微弱的暮光里泛着灰白的光。整排房子死气沉沉,仿佛被时光和某种更沉重的东西彻底遗弃了。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2 夜半鬼哭声
王校长留下一个暖水瓶和一盏积满油垢的煤油灯,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早点休息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整个学校瞬间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那浓得发腻的槐花香,在这里似乎更加霸道,无孔不入地钻进宿舍的每一个角落,熏得人头脑发沉。我点亮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虚弱地跳动,勉强驱散一小圈浓稠的黑暗,却把更远处的阴影衬得更加幽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