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老仆抖如筛糠,脸白得像个纸扎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好像被塞进了蒸笼,闷热而黏稠地蠕动着,转眼便熏透了好几个寒暑。
老爷纳妾的热情不仅没有冷却,反而像添足了炭的老火,烧得愈发炽旺。第七房之后,是第八房精通调香的制香坊少东家小姐;第九房据说曾是江湖跑解马的绝色艺伎;第十房是西南土司送来、眉眼深邃、舞姿奔放的异域公主……数字一路攀升,仿佛永无止境。
府邸在这几年间也变了个模样。宅院不断向两边阔出去,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此起彼伏,每一处簇新的门楼都挂了新制的牌匾。
“浮梦斋”住着会弹西域箜篌的十一房;“金玉阁”里是爱搜罗奇珍异宝的十六房;到了“醉芳庭”的二十三房,据说光酿酒的窖室就占了半个院子……
锦瑟轩前那片开阔气派的花厅空地,被充分利用起来,成了我定期“检阅”这日益庞大“后防”的场所。每逢重大节日,或者纯粹是我心血来潮,这里便要铺排开来。
青石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二十七张特制的紫檀木小几。每张几后,端正坐着一位盛装美人。从第一位被抬进门的青楼魁首风月儿,到最新纳的异邦公主阿苏勒,环肥燕瘦,争奇斗艳,堪称一场活色生香的百花争放。
侍女们列队穿梭,流水般将各色应季瓜果、精细点心送到每一位美人的案头。蜜瓜澄黄流汁,荔枝晶莹红润,切成莲花状的莲藕,堆成小山似的碧玉葡萄……阳光跳跃在那些鲜艳的果肉和女子娇艳的脸庞上,晃得人眼晕。
丝竹班子早已鸟枪换炮,排场气派远超当年。此刻正端坐在特意搭起的戏台一侧,曲调悠扬婉转,缠缠绵绵,是那缠绵绯恻的名作《春日游》,听得人骨头发酥。
我坐在这百花阵的最前方,位置居中稍高。手里捧着一碗新摘的冰湃樱桃,赤红如珠玉,偶尔捏起一颗丢进嘴里,汁水在齿颊间迸溅开甜腻的味道。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二十七张精心描绘的脸庞,享受着这被绝色簇拥的、富贵的喧嚣。耳中是丝竹悠扬,眼前是佳丽如云,鼻端充斥着果香与脂粉混合的浓烈气息,似乎连毛孔都在惬意地舒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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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老爷又在前头……聚齐了姨娘们,大摆果盘宴席呢。”老嬷嬷的声音艰涩地钻进月洞门后的清冷庭院,像往一池静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粉碎了这里的寂静。
石桌旁的人影动了一下。
周静薇缓缓抬起头。午后的阳光穿过廊檐,吝啬地在她身侧投下一条狭窄的光带,却吝于落在她身上。她穿着那身似乎万年不变的素银灰襦裙,颜色几乎要融化进廊下阴凉的阴影里。一丝不苟绾着的发髻上,簪着同样的玉簪,只是似乎没有从前那般水亮了,微微泛着冷硬的糙感。
她的脸在斑驳的光影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质地。那不是从前那种凝脂白玉似的冷清,而是一种隐隐泛着青灰的、失血的惨白。眼底那一圈乌青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