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旁边的隔间传来一声巨响。乌骓猛地抬头,只见一匹体型异常雄健的吐蕃战马,通体雪白,长鬃飞扬,正狂暴地撞击着粗木围栏。它的骑手,一个身材魁梧如熊、辫发盘头的吐蕃大汉,名叫多吉。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在一旁拍着大腿,用生硬的汉语发出洪亮的大笑:“哈哈哈!好!雪狮!撞!撞烂它!让这些唐人的烂木头知道你的力气!”
那匹名叫“雪狮”的吐蕃战马仿佛听懂了主人的鼓励,更加狂暴地用肩胛撞击围栏,粗壮的硬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道道缝隙。它那巨大的头颅转向乌骓的方向,血红的马眼毫不掩饰地射出赤裸裸的挑衅和残暴,鼻孔喷出粗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将这匹沉默的黑马撕碎。
“嘿!黑炭头!”多吉也注意到了乌骓,他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隔着围栏朝乌骓的方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瓮声瓮气地吼道,“洗干净屁股!我的雪狮,最喜欢踩断硬骨头的脊梁!咔嚓!好听!”他模仿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再次爆发出粗野的大笑。
更远处,一个突厥骑手,面孔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正半跪在地,用一块沾满油脂的磨刀石,专注地打磨着一柄狭长弯曲的突厥马刀。刀锋在石头上滑动,发出稳定而瘆人的“噌——噌——”声。他偶尔抬眼,目光如同冰锥,扫过马场里躁动的马匹和骑手,最终落在乌骓身上,嘴角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他身边的战马,一匹瘦削却筋肉虬结的栗色马,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眼神却同样凶戾,死死盯着乌骓的腿筋位置。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马匹压抑的嘶鸣、骑手粗重的喘息、铁器的碰撞、远处隐约传来的开赛号角试音……所有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刺着每一匹战马敏感的神经。恐惧、暴怒、嗜血的兴奋……各种极端的情绪在这巨大的马场里无声地沸腾、碰撞。
乌骓肩胛的烙印在剧痛中灼烧,刑场的血腥味在鼻端萦绕不散。它看着狂暴的吐蕃雪狮,看着磨刀的突厥骑手,听着那令人牙酸的磨刀声。薛嵩滚落的头颅,朱雀门上摇晃的阴影,田承嗣离去时那句冰冷的“渴得很”……无数的画面和声音在它眼前耳边疯狂闪回、重叠、轰鸣。
它猛地扬起头颅,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悠长、凄厉、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悲鸣!
“咴咴——嗷嗷嗷——!”
这声音穿透了马场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无法言喻的痛楚,让整个空间都为之一窒。连狂笑的吐蕃多吉都愣了一下,磨刀的突厥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