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惊魂
惊蛰刚过,夜雨就裹着碎冰碴子砸下来。
沈闻舟勒住缰绳时,马蹄下的青石板已经泛出一层油亮的黑。镖队停在 “望江门” 外的老榕树下,二十七个精壮镖师背靠背围成圈,手按在腰间的朴刀上 —— 刀刃在雨幕里偶尔闪过的光,比天边的闷雷更让人发寒。
“总镖头,不对劲。”最年轻的镖师小六声音发颤,“这雨下得邪性,连个打更的都没了。”
沈闻舟没说话。他右手拇指摩挲着腰间那枚青铜虎头镖令,指腹能摸到三年前被魔教妖女的毒针留下的凹痕。三十年走镖生涯,他见过更邪门的阵仗:秦岭深处会引路的磷火,漠北戈壁能模仿人声的沙暴,但从未像此刻这样 —— 明明是繁华的江南码头,却静得能听见雨丝砸在镖箱上的脆响。
那口镖箱就放在队伍中央,乌木鎏金,锁是西域玄铁打的,重逾百斤。雇主只说箱中是 “能定江湖百年的东西”,给的酬金够买下半个苏州城的镖局。出发前夜,沈闻舟在灯下开箱验镖,只看见一层厚厚的黑绒布,摸上去像极了凝固的血。
“咚。”
一声闷响从镖箱里传来,像有人在里面敲了下。
小六吓得刀都掉了,沈闻舟却突然抬手示意安静。他习武三十年的耳朵不会错,那声音不是来自箱内,而是…… 头顶。
老榕树的虬结枝干在雨里扭曲成鬼爪,方才还空荡荡的树杈上,不知何时蹲了个黑衣人。那人披着件宽大的蓑衣,斗笠压得极低,只有一截苍白的下颌露在外面,正滴着水。
“沈总镖头,” 声音像淬了冰,混在雨里飘下来,“借镖一观。”
沈闻舟拔刀的瞬间,二十七把朴刀同时出鞘。雨水顺着刀刃汇成细流,在脚边积成小小的血洼 —— 他才发现自己的虎口不知何时被震裂了。
黑衣人没动,只是抬手扯下斗笠。
那是张女人的脸,左眉骨到下颌有一道暗红色的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浑浊的灰白,竟像是个瞎子。
“碎星楼的‘鬼手’苏夜?” 沈闻舟的声音有些发紧。三年前在洛阳城外,就是这双瞎眼,凭着听声辨位,一剑挑断了三位长老的手筋。
苏夜没答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她的指尖缠着圈浸了油的麻绳,手里捏着个火折子。
“总镖头!她想烧镖!” 小六嘶吼着扑过去,却在离镖箱三步远的地方突然顿住 —— 一支三寸长的透骨钉从他咽喉穿出,钉进身后的榕树干里,尾端还在嗡嗡发颤。
血腥味混着雨水散开的瞬间,沈闻舟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望江门的石狮子嘴里,不知何时插满了这样的透骨钉。
苏夜吹燃火折子的动作很慢,火苗在雨里明明灭灭,映着她脸上的疤忽明忽暗。“沈总镖头,你知道这箱里是什么吗?”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奇异的黏糊,“是二十年前,你亲手埋在华山绝顶的那截指骨啊。”
沈闻舟的刀哐当落地。
二十年前华山那场大火,他以为早被暴雨冲得干干净净。那个被他推下悬崖的孩子,那个在火里睁着眼睛看他的孩子……
火折子落在镖箱的黑绒布上,没有立刻燃烧,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只留下一点暗红的光,在布下游走,像条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