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颔首,慢悠悠走开,留下我愣住,心头阴霾被善意拂开一丝缝隙。
“甜蜜梦境”后厨弥漫黄油融化、面粉烘焙和水果熬煮交织的复杂诱人香气。
传奇主人玛蒂尔德夫人,银发一丝不苟挽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她需要拐杖支撑,但脊背挺直,对甜点苛刻执着的气场让后厨笼罩神圣肃穆。
此刻,她用光滑的樱桃木拐杖,不轻不重敲了敲我握着细筛的手背。
力道不大,却不容置疑。
“Non,non,non!”(不,不,不!)
她摇头,法语又快又急
“Lesucreglace,ilfautletamiserdixfois,mapetite!Pasneuf!Dix!”(糖霜,我的小姑娘,要过十遍筛!不是九遍!是十遍!)
她指旁边一大盆细腻如雪的糖霜,又指我筛网里明显不够完美的粉粒:
“Commelessentiments,”(就像感情,)语气放缓,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ilfautqu'ilspassentdixfoisparlecœur.Uneimpureté,ettoutlegoûtestgâché.”(也要过十遍心。一点杂质,整个味道就毁了。)
我心虚垂眼,脸颊发烫,默默将那筛不够完美的糖粉倒回去,重新开始。
一遍,两遍……筛网摩擦盆底的声音单调枯燥。 下一个任务:给一排小蛋糕胚挤完美奶油玫瑰花。
戴上裱花袋,手指因用力微微颤抖,小心翼翼挤压。
可奶油花不是歪,就是塌,或挤成一坨毫无美感的“云朵”。
看旁边学徒指尖翻飞挤出的精致玫瑰,挫败感再次袭来。
指尖的触感和裱花袋的冰凉塑料感,毫无预兆勾起另一段记忆——同样在厨房,为给沈烬做他随口提的焦糖布丁,我手忙脚乱熬滚烫糖浆,糖浆溅到手背,瞬间烫起一串水泡,钻心疼。
可当时只想着他吃到时或许会露出的那丁点笑意,咬着牙,冷水冲冲,缠上纱布,继续笨拙搅拌牛奶蛋黄…… 手背似乎又传来灼痛。
我猛地回神,看着眼前不成型的奶油花,自嘲扯扯嘴角。那时的奋不顾身,多么愚蠢廉价。
口袋手机震动。
不用看,是“弹幕护体姐妹群”:
【糯宝!挤花挤得咋样了?别急!手稳心静!想想当年你可是能把沈烬都‘强买’到手的女人!征服巴黎小奶油还不是分分钟!】
【征服巴黎的烤箱!糯宝加油!你是最胖(棒)的!】
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充满活力的文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感受到那份信任和温暖。
我深深吸了一口后厨甜暖的空气,甩掉杂念,重新拿起裱花袋,眼神变得专注坚定。
05
两年时间,塞纳河水带走无数黄昏,也让那个曾把“甜品师”说成“老面包”的女孩脱胎换骨。
世界甜品大赛决赛现场。穹顶高阔,灯光璀璨如星河倾泻。
空气弥漫顶级巧克力、新鲜水果和紧张期待混合的独特气息。
巨大展示台上,聚光灯精准落在我和我的作品上。
它叫“涅槃桔梗”。
深紫色的镜面淋面如同凝固夜空,光滑如缎,倒映璀璨灯光。
中心,一朵用糖艺精心拉制吹塑的巨大桔梗花傲然绽放,花瓣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呈现从深紫到浅紫再到近乎透明的白渐变,仿佛凝聚所有心血时光。
花朵下方,层次分明的慕斯蛋糕胚巧妙融入微苦桔梗根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