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未晞抱着保温袋,湿透的鞋踩在光洁如镜、铺着暗纹地毯的玄关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几个清晰而肮脏的水脚印。保安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雕花大门。

门内,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宇宙。

温暖干燥的空气裹挟着馥郁的花香和食物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带来的刺骨寒意。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星河,将整个挑高数米的奢华客厅映照得亮如白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璀璨的光芒,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在角落里静默生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穿着昂贵礼服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空气里流淌着优雅的音乐和上流社会特有的、不动声色的浮华气息。

而沈未晞,就像一颗带着泥水的石子,突兀地砸进了这面光可鉴人的华丽镜湖。湿透的廉价外卖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头发狼狈地贴在脸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怀里那个格格不入的保温袋更是刺眼。她身上散发出的雨水、汗水和廉价洗涤剂混合的、属于底层生活的气息,与这里精致昂贵的香氛格格不入。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惊愕,或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她几乎想立刻蜷缩起来,逃回外面的风雨中去。

“夫人,送蛋糕的……人带来了。”保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紧张,对着客厅深处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身影说道。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缓缓向两侧让开一条通路。

沈未晞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通路尽头那个被簇拥着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剪裁极尽优雅的深紫色丝绒长裙,保养得宜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盘起的发髻一丝不苟。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留下些许矜贵的痕迹。此刻,这位贵妇人脸上的优雅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正端着香槟杯,笑容还僵硬地挂在嘴角,但当她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沈未晞脸上时,那双与宋微雨极为相似的、带着天生贵气的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恐慌……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疯狂交织、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手中的香槟杯微微倾斜,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剧烈晃动,眼看就要泼洒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清泉滴落玉石般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妈妈?怎么了?”

沈未晞循声猛地侧头。

就在那位贵妇人——宋夫人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今晚真正的主角。

宋微雨。

她穿着屏幕里那件梦幻的白色蓬裙礼服,层层叠叠的薄纱和精致的蕾丝包裹着她纤细玲珑的身体,如同童话里走出的公主。头发精心编织盘起,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发饰,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的脸是精致的,皮肤白皙细腻,像上好的瓷器,眉眼间带着一种被精心呵护、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娇贵。

然而,此刻这份完美的娇贵却凝固了。宋微雨的目光从母亲失态的脸上移开,落在沈未晞身上。当看清沈未晞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有些狼狈、却依旧掩不住清丽轮廓的脸时,宋微雨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骇人的惨白。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是骤然炸开的、无法掩饰的惊恐,如同看到了最可怕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