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折磨尚可忍受,精神的勒索和恐惧才是钝刀子割肉。爹娘的电话,像定时炸弹,准时在每个月初、奖学金发放的第二天响起,刺耳的铃声穿透图书馆的死寂,让我瞬间手脚冰凉。“钱呢?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打?磨蹭什么!”话筒里爹的声音永远粗嘎、不耐烦,带着不容置疑的勒索,“你弟看中了辆新摩托,人家等着要钱呢!还有他新谈的对象,要买新手机新衣服!快点!别耽误你弟的事!”每一次,我捏着那张薄薄的、浸透了汗水与无数个挑灯夜战换来的奖学金存单,指尖冰凉到麻木。那上面刚打印出来的、带着墨香的数字,转眼就变成弟弟胯下轰鸣的崭新摩托,变成他女朋友炫耀的新款手机。每一次按下转账确认键,都像亲手拿着钝刀子,剜掉自己心头一块血淋淋的肉。钱汇出去,胃里的饥饿感会更猛烈地反扑,啃噬着空空如也的腹腔。
恐惧如影随形。弟弟的短信时常像毒蛇的信子:“姐,爸说了,你要是不按时打钱,他就去学校找你‘聊聊’。”聊聊?这两个字背后是皮带抽在身上的火辣,是爹那双布满老茧、能轻易捏碎我骨头的大手。我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爹狰狞的脸出现在宿舍门口,梦见陈老师因为我再次被打得头破血流。这份恐惧让我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敢浪费一分一秒,不敢放过任何一次勤工俭学的机会。我在深夜的便利店整理货架,在清晨的食堂帮忙打杂,在周末的家教市场低声下气地推销自己。身体的疲惫达到了极限,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但只要一想起那个威胁,想起陈老师嘴角的血,一股冰冷的清醒就会强行注入我的四肢百骸。我必须更快,更强,必须爬出去!
大三那年冬天,一个念头在我心底疯长,像黑暗中破土的毒藤,带着决绝的凉意:切断最后的根须。我借口学校需要统一办理某项补助,费尽周章,终于拿到了家里的户口本。那一刻,那本薄薄的、印着全家名字的册子,在我手里重若千钧,又轻如鸿毛。我独自一人去了辖区派出所,当工作人员询问“是否确定将户口迁入学校集体户”时,我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清晰而稳定:“确定。”笔尖在迁移证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却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那感觉,像亲手拔掉了一株寄生在自己血肉里、疯狂汲取养分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