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小姐。
这个称呼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口慢慢磨着。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裙角,做出一个既惶恐又带着一丝卑微期待的姿态:“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我……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吗?” 我的声音细若蚊呐,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个来自底层、骤然闯入豪门、既渴望又惶恐不安的女孩应有的状态。
女佣看着我,眼神里的同情更浓了。她大概觉得我可怜,又怕惹麻烦。“小姐,您刚醒,身体还弱……要不,再休息会儿?等采访结束……”
“不,”我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小动物般的祈求,瞬间又因为“僭越”而缩了回去,声音更低了,“我……我就看看……远远地看看……求你了,张姨?” 我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姓氏,这是前世后来才知道的。此刻叫出,带着一种试探和刻意的亲近。
女佣张姨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我知道她姓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切的怜悯取代。她叹了口气:“唉……那好吧。您轻点,别惊动了记者。我扶您过去,就在偏厅那边看看,千万别出声。”
“嗯!”我用力点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感激又怯懦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笑容底下,是冰冷的、即将出鞘的刀锋。
张姨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下床。双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时,身体还有一瞬间的虚软摇晃,那是前世被折磨至死的阴影尚未完全驱散。我用力稳住自己,借着张姨手臂的力量,一步步挪向门口。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隙。
刹那间,外面客厅的景象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我的感官。
璀璨的水晶吊灯将整个挑高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昂贵大理石地面。奢华的真皮沙发组。空气中浮动着名贵咖啡的醇香和鲜花的芬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绿意盎然的庭院。
而客厅的中心,是那其乐融融、光芒万丈的“一家三口”。
沈清如,我的亲生母亲,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香奈儿套装,优雅地坐在沙发中央。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得体的、温婉的浅笑,眼角眉梢却无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度。她的手,正温柔地、充满占有欲地揽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女孩——林薇。
林薇。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浅粉色连衣裙,将她衬托得如同娇嫩的花苞。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楚楚可怜。此刻,她正微微低着头,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一只手被沈清如握着,另一只手则轻轻挽着旁边那个穿着笔挺深色西装、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我的亲生父亲,苏振邦。苏振邦虽然没说话,但微微侧身偏向林薇的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闪光灯此起彼伏地亮起,像一场无声的雪崩,记录着这“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
“……薇薇这孩子,真是命苦。”沈清如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心疼,“这些年,在那个……那个环境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仿佛不忍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