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墨香里的鬼影
1927年的上海,像一锅煮沸的浓汤,欲望与罪恶在其中翻滚,散发出呛人的、独有的气味。而我,蒋小白,一个《申报》的三流记者,却该死地能闻见这锅汤里每一味最隐秘的佐料。
今夜,印刷车间的气味尤其浓烈。铅字、油墨、汗臭,混杂着窗外黄浦江的腥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我死死盯着刚印出来的报纸头版,硕大的铅字标题几乎要跳出纸面:
《花国皇后爆冷!林黛玉一夜反超,花元春惜败!》
所有人都认为热门人选“花元春”稳操胜券,她背后的金主是航运大亨,撒出的银元能铺满整个南京路。但名不见经传的“林黛玉”,一个除了名字外毫无背景的清倌人,竟在最后一夜票数诡异地飙升,逆天改命。
主编叼着烟,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小白,好料!全城的报纸都会被我们甩在后面!这背后一定有天大的黑幕,挖下去!这个月的奖金翻倍!”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兴奋,而是那股熟悉的、该死的气味又来了。
它就藏在油墨里。
在所有化学制剂的刺鼻味道之下,有一缕极细、极淡的甜香,像雨后花园里腐烂的玫瑰,又像……福寿膏的青烟。
这味道,一年前,我曾在恩师刘振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闻到过。那天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猛地捂住鼻子,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的铅字开始旋转、跳跃。
“又犯病了?”主编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让钱老板给你泡壶浓茶醒醒神,别耽误了明天的稿子。”
钱老板的“千里香”茶庄就在报社对面,他是所有记者的“后勤部长”。
我踉跄着走出报社,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
钱老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永远笑眯眯的,穿着一身干净的绸布长衫。他看见我,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蒋记者,又熬夜了?快进来,刚到的碧螺春,给你提提神。”
茶香清雅,瞬间压下了我鼻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香。
“钱老板,”我看着他那双永远一尘不染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茶渍,“您这茶,真是灵丹妙药。”
“哪里哪里,”他谦和地笑着,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这是新调的‘速干香墨’,知道你们报社用得快,特意给你们留的。”
我盯着那个瓷瓶,心头猛地一跳。
这瓷瓶的样式,和我从恩师遗物中找到的一个空墨水瓶,一模一样。
“钱老板,”我故作不经意地问,“您这墨,有什么独门秘方吗?闻起来……很特别。”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哈哈,蒋记者真是好鼻子。不过是加了些安神的香料,让你们这些大笔杆子写稿时,心平气和些。”他将瓷瓶推到我面前,“独家秘方,概不外传。”
我拿起瓷瓶,指尖在瓶底若有若无地划过。
那里,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凸起。像是一个修补过的缺口。
我恩师那个空瓶子的同一个位置,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缺口。
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