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羊绒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蒸腾的热气带着一股淡淡的、昂贵的木质香调，熏得人有些昏沉。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明晃晃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无声地翻滚。这是我和顾承宇的家，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高层公寓，每一件摆设都精挑细选，昂贵，冰冷，像一座精心构筑的玻璃牢笼。
顾承宇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长腿交叠，垂着眼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暗交错，显得格外专注。那副金丝边眼镜架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衬得他斯文又深沉，是那种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精英模样。明天是万豪酒店的重要签约仪式，关乎他公司新项目的成败，这套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是他特意叮嘱我亲手熨烫的。
熨斗滑过最后一个袖口，我吁了口气，放下熨斗，指尖被金属底座烫得微微发麻。目光不经意扫过沙发，顾承宇似乎刚结束了一个电话，随手将手机搁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屏幕还亮着，人却起身走向了酒柜。
“承宇，冰水还是威士忌？”他背对着我问，声音低沉悦耳。
“水就好。”我随口应着，视线却黏在了那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个预订成功的界面——万豪酒店，行政套房，2203房。时间，正是明天。
心，毫无预兆地往下猛地一坠。像一脚踏空，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
明天，万豪酒店，签约仪式……以及这个突兀的2203房订单。无数个细小的碎片瞬间在脑海里炸开，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肉跳的轮廓。指尖的温度迅速褪去，变得和那玻璃茶几一样冰凉。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指尖回流，涌向心脏，在那里疯狂地撞击，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我几乎是飘过去的，脚步虚浮，自己都听不见声音。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触碰到那冰冷的屏幕。2203房，那几个数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眼底。
“承宇，”我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干涩得厉害，“2203房？明天……不是去万豪签约吗？”我抬起头，看向他拿着水杯走回来的身影。
顾承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僵硬，但随即被一种近乎完美的、安抚性的笑容覆盖。他走近，动作自然地抽走了我指尖的手机，顺手锁屏，屏幕瞬间暗了下去，仿佛刚才那刺目的信息只是一场幻觉。
“哦，那个啊，”他语气轻松得近乎随意，另一只手甚至还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嗔怪的笑意，“助理办事毛躁，订错了而已。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多想？”他低头抿了一口水，喉结滚动，金丝眼镜的镜片反着光，遮住了他眼底可能泄露的任何情绪。“明天忙完签约，晚上有个投资方的酒会，可能得晚点回来。别等我，早点休息。”
助理订错了？订错了签约酒店旁边、同一家酒店的行政套房？多么拙劣的谎言。那捏在脸上的手指温度，此刻却像带着倒刺的冰凌，刮得皮肤生疼。心口那片冰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同指尖最后一点温热也彻底消失。我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而恍惚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