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起头，视线却没有聚焦在护士脸上，而是越过了她，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外面世界的玻璃门。门外的阳光似乎很明亮，明亮得有些刺眼。然后，极其突兀地，一声低低的笑声从她喉咙深处溢了出来。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气音，断断续续。但很快，它像决堤的洪水，失去了控制，越来越响，越来越尖利，在空旷寂静的医院走廊里疯狂地回荡、冲撞！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肆意流淌，混合着那歇斯底里的笑声，构成了一幅绝望到令人心碎的图景。
“呵呵…哈哈…哈哈哈…一万五……一万五…哈哈…”她笑得弯下了腰，额头几乎抵在冰冷的膝盖上，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扭曲的面容。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欢愉，只有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荒诞和彻骨的悲凉。仿佛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隐忍、愤怒和绝望，都在这一刻，以这种最极端、最撕裂的方式，彻底爆发了出来。
护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林小姐？您…您还好吗？林小姐？”
林念儿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停地笑着，笑着，直到那笑声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呜咽。她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塑料椅面，指甲几乎要折断。许久，那疯狂的笑声才如同被骤然掐断的弦，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纵横交错，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却奇异地褪去了之前的麻木和空洞，亮得惊人，像两簇在灰烬中重新燃起的、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清醒。
她没再看护士，也没去看那份沉重的缴费通知单。她只是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身体还在微微摇晃，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云端。她弯腰，捡起地上屏幕碎裂、边缘沾了灰尘的手机。指尖拂过蛛网般裂开的屏幕，冰凉的触感奇异地带来一丝清明。
她不再看护士，也不再看那份沉重的缴费通知单。她只是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扶着冰冷的墙壁站了起来。身体还在微微摇晃，脚步虚浮，仿佛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她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屏幕碎裂、边缘沾了灰尘的手机，屏幕蛛网般的裂痕下，映出她同样支离破碎的脸。指尖拂过冰冷的裂痕，那触感奇异地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也带来一丝异样的清明。
她攥着那部伤痕累累的手机，像攥着一块即将沉入深海的浮木。转过身，不再看那扇通往缴费处的指示牌，不再看护士担忧的脸，只是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朝着医院大门外那片刺目的光亮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又像是在挣脱某种无形的、粘稠的泥沼。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喧嚣的城市噪音和午后有些灼热的阳光瞬间将她吞没。汽车喇叭声、行人交谈声、路边小店播放的流行歌曲…这些平日里让她烦躁麻木的背景音，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她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任由阳光炙烤着她冰冷苍白的皮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