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卷面上那道被我用红笔反复涂抹、过程写得满满当当却最终被扣光了所有过程分的函数求导题。
“步骤全对。”他的声音响起来,不高,清凌凌的,像初冬早晨落在石阶上的薄霜,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残余的嗡嗡声。“过程分扣光,可惜了。”
没有同情,没有安慰,甚至没有评价我的分数。
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带着点……看到明珠蒙尘时纯粹的惋惜?
我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忘了眨。
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解一道奥赛压轴题
他看完了那道题,把卷子递回给我。动作自然得像只是帮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橡皮。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指,带着一点点微凉的触感。
“订正吧。”他丢下三个字,没再看我,转身就走。
白T恤的后背在人群里一晃,像一片干净利落的云,很快消失在楼梯口的方向。
走廊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议论。
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探究的、好奇的、羡慕的……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他清冷的嗓音和那句“步骤全对,可惜了”。
还有指尖残留的,那一点微凉的、雪松混着阳光的气息。
2.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教室。昨晚失眠了,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张卷子和那句“可惜了”。拉开椅子坐下,习惯性地伸手进桌肚摸早读要用的英语书。
指尖却碰到了一个陌生的、硬硬的物体。
不是书。触感是光滑的、带着点韧性的塑料壳。
我疑惑地掏出来。
是一本崭新的、纯黑色硬壳笔记本。
没有任何花纹和标签,朴素得近乎冷硬。大小正好能放进桌肚。谁放错地方了?
我翻开封面。
里面……是我的字迹。
准确地说,是我昨天那张惨烈月考卷的复印页!鲜红的59分和那些晕开的墨迹清晰得刺眼。卷子上所有我做错的地方,都被小心翼翼地剪下来,贴在了笔记本的左侧。
而在每一处错误的旁边,右侧空白页上,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笔迹。
锋利,冷硬,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用的是削得极尖的HB铅笔。
在那道让我哭花了卷子的函数求导题旁边,铅笔字迹冷静地批注:“求导步骤无误,书写混乱。关键步骤用分隔线标出,卷面分可保。”
在另一道我绞尽脑汁却用错公式的三角函数题旁:“辅助角公式错用。标准式:a sinθ + b cosθ = √(a²+b²) sin(θ+φ),其中 tanφ = b/a。笨。”
那个“笨”字写得尤其用力,力透纸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翻到后面一道我完全没思路的立体几何:
“空间向量法更直观。建系,设点坐标,向量叉乘求法向量。参考课本P121例5,步骤清晰。”
……
我一页页翻下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像是要挣脱出来。
这本冰冷硬壳包裹的笔记本里,清晰地陈列着我所有的狼狈和错误。
可旁边那些锋利的铅笔字迹,却像精准的手术刀,冷静地剖析着,点拨着,甚至……毫不留情地嫌弃着(那个“笨”字尤其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