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我早已习惯了在匍匐与佝偻中,悄悄积攒仙途所需的点滴灵力。唯有如此,才能炼化那些偶然飘散、渗入四肢百骸的一丝丝奇异“气息”——尽管这气息……有些难以言喻。我只当是国库深藏那枚千年朱果在公主体内蕴养时散逸出的独特异香,是通往无上仙途必须忍受的考验。像凡尘俗子挖参,总要忍得那土腥和叶臭。
心念沉入微不可查的内视之境。丹田气海深处,那颗从国库记载中得知的、属于我的千年朱果,已然通体流转着凝实的赤金神霞。温润的暖意透过虚幻的内腑灵根,缓慢却坚定地滋养着全身经络。十年饮冰卧薪的磨砺,已将当初那点微末灵力催生壮大。只差一个契机,只需一次完美的剖腹取果,便是鱼跃龙门,一步登仙的辉煌伊始。
快了,很近了。
意念方落,背上倏然一轻。锦阳公主的裙裾如水般从我背脊滑开。她利落地站起身,裙裾拂过地面时带起一阵冷风。甚至懒得施舍一个眼神给我这“人形坐垫”,只丢下一个不耐烦的哼声,便在侍女簇拥中曳裾而去,留给我一个缀满宝石的倨傲背影。
我沉默地从冰冷的金砖地上撑起身。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轻响,那是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留下的回音。空旷的金殿里丝竹余音悠悠,那奢靡的光照在我身上,反而衬出几分落魄。
无妨。十年都熬了过来,还差这最后一步么?
红烛摇曳,泼满了整座富丽堂皇的驸马府。龙凤对烛燃得正旺,烛泪如血珠般不断滚落。鸳鸯戏水的绫罗帐幔低垂,本该是旖旎无限的洞房花烛夜。
暖阁内极静,唯有烛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扰动着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垂手立在雕花拔步床边,一身正红的吉服,衬得面色在跳动烛影下显得有些模糊。床上,我的新婚妻子,锦阳公主,正端坐着。她并未依照礼制披着龙凤盖头,那张明艳却写满刻薄的脸在艳红烛火里格外刺眼。
她一手扶着赤金镶宝的步摇冠,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目光在我身上梭巡,如同挑选货架上的陈年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与轻蔑。
十年了,哪怕是人形肉凳也尚有三分熟稔之情。但她的眼神,比看金銮殿上那冰冷的蟠龙柱还要疏冷。
那股曾弥漫十年、被我一直自我洗脑为“朱果异香”的复杂气味,此刻在封闭的新房里,陡然变得浓烈、霸道、不可一世起来。它不再是以往宴席上飘散开的一丝一缕,而是凝成了实质般沉甸甸的浊流,粗暴地冲击着我的嗅觉。
辛辣、酸腐,像是上好的陈醋熬干锅后掺进了烧焦的油脂,又像夏末暴雨前池塘水底翻搅出的陈腐淤泥的气息。这股味道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像一道无形却厚重的藩篱,将我与端坐床边的锦阳公主彻底隔开。
这气息……难道不是朱果蕴藏的纯阳仙气?
十年积怨与此刻这刺鼻气味混合发酵,一丝冰冷的戾气在我眼底悄然凝聚。剖腹取果的时机只差毫厘,成败在此一举。我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体内蛰伏的灵力在指尖无声流转,冰冷而精确。
“呵。”
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猛地撕裂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