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怨毒、自私、傲慢、贪婪……凡此种种恶念之气,经年累月,早已污染了她从内到外的每一寸灵机。她以为是朱果滋养了她,殊不知那滋养早已异化,成了污秽的温床。她日复一日散溢的,哪里是什么仙果香气?不过是内腐外逸的“秽源之息”。

她当然也不会明白,我所炼化收拢的,并非那朱果的异香,而是自她身上剥离逸散出的、那精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秽息”。女帝闻到的“干净”与“舒心”,只不过是我将这世间最污浊的毒瘴,炼化到了纯粹无暇、返璞归真的境界。

以彼之秽,炼我之清。

我任由女帝温凉的手牵引着,在千万道惊骇、敬畏、迷惑不解的目光洗礼中,一步步踏上那象征无上权柄的九级御阶。

台阶之下,锦阳公主像一截被狂风折断的火红珊瑚枝,颓然委顿在地。精心描画的妆容彻底被汹涌而下的泪水冲花,猩红的礼服在白玉般的地面上铺成凌乱的一团。她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破碎的呜咽。几个素日里被她骄纵惯了、此刻却面无人色、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宫女手忙脚乱地想将她搀起,却被她崩溃的力道胡乱推开。

耻辱?不,那太轻了。是信仰崩塌般的绝望。

她引以为傲、甚至因此跋扈十年的仙果之身?原来一直是恶臭之源!她弃之如敝履、亲手盖上休书轰走的驸马?竟是她自己身上散发恶气的唯一净化者?而现在,那个人竟被自己最敬畏、也最嫉妒的小姨,至高无上的女帝牵着手,一步步走向奉天金殿之上?

混乱、崩溃、无法理解的巨浪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神经质地、一遍遍地用细长指甲死死掐抠自己的手臂,仿佛想从这疯狂的现实里确认些什么。

周围投来的无数目光,那些曾经或敬畏、或逢迎、或忍耐的眼神,如今都变成了实质的鞭笞,带着无尽的刺探、恍然和隐晦的鄙夷,狠狠抽打在她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目光的接触,都像是淬了毒的针。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钉在那个拾阶而上的背影上。那个她十年来看做脚下泥的窝囊废,穿着素旧的青衫,脊背却挺直如松。

凭什么?她心中扭曲地嘶吼,凭什么我体内仙果的气息会让你觉得“舒心”?凭什么你闻着舒服,却对我说是“污秽之气”?那明明是我……是我引以为傲……

念头到这里猛地一窒。

一个被她刻意遗忘的片段骤然冲回脑海——那是十年前的某个冬夜,老太监因靠得稍近,被她身上气息冲得当场呕吐,被父亲斥责“胆敢亵渎”,杖毙在雪地里。还有宫宴上,那些贵妇每每在她经过后下意识掩鼻皱眉的瞬间……很多次,都被她归结为嫉妒或卑微者的矫情。

直到此刻,那层由自负和自我催眠构建的薄纱被彻底撕碎。所有细节瞬间串联起来,带着铁一般的冰冷质感砸进她的意识。

难道……难道那股味道……真的是……

“呵……”一声极低极轻的笑带着无边的嘲弄,仿佛在她识海深处炸响,轻易压过了她狂乱的思绪,“原来这十年惊天动地、足以熏透国库的‘臭’,只有你自己浑然不觉啊,我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