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喝得很慢,很安静。
屋里只有我们俩喝粥的声音。
一碗粥喝完,我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力气也回来了点。
王秀秀也喝完了,碗底干干净净。
她把碗轻轻放在桌上,垂着眼,依旧不说话。
“锅里还有。”我说。
她摇摇头。意思是够了。
气氛有点僵。
“那个……今天,”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书里和记忆里这个家该干的活,“今天……天还行,要不,把后院那点地翻翻?开春好种点菜?”
这是颜青禾平时使唤她的口吻。
王秀秀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点点头,站起身,默默往外走。
动作有些迟缓,背脊似乎挺不直。
我知道,那是昨天挨打的地方还疼着。
看着她单薄得像风一吹就倒的背影,我心里不是滋味。
“等等!”我脱口而出。
王秀秀停在门口,没回头。
“你……”我卡壳了。说什么?“你伤……疼不疼?”这话问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假。
最终,我干巴巴地说:“翻地累,慢点干,别急。”
王秀秀的背影顿了一下。没说话,走了出去。
我叹了口气。改变,真他娘的难。
接下来的几天,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不再打骂。
每顿饭,都做足两个人的量,尽量让锅里有点油水。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糙米咸菜,偶尔煮个红薯,但至少王秀秀能吃饱了。
家里的活,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叉着腰指挥,自己什么都不干。
我试着跟她一起做。
扫地,我拿扫帚扫院子,她就默默地去擦屋里那张破桌子。
喂鸡,我去抓鸡食,她就去捡鸡蛋。
翻后院那块地,我咬牙抡起沉重的锄头,挖几下就累得直喘气。她看我一眼,没说话,接过锄头,默默地继续翻。力气大得惊人。
我就在旁边拔草,捡石头。
配合得……很沉默。
她依旧不说话。像个影子。
偶尔眼神碰触,她立刻垂下眼,避开。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颜青禾造的孽,不是几顿饱饭、几天不打就能抵消的。
她不信我。
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我什么时候撕掉这层伪善的面具,变回那个恶毒的婆婆。
村里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以前颜青禾骂王秀秀的声音,半个村都能听见。
现在突然安静了。
“哟,青禾婶子,转性了?不打你家那头犟驴了?”村口闲磕牙的刘寡妇,最爱嚼舌根,看见我挑水路过,扯着嗓子问。
我还没说话,旁边纳鞋底的赵大娘撇撇嘴:“装啥呀?猫还能改了偷腥?指不定憋着啥坏水呢!秀秀那丫头,可怜见的。”
我低着头,加快脚步。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
王秀秀跟在我后面不远,也听到了。她头垂得更低。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院子里晒刚洗好的几件破衣服。王秀秀在后院喂鸡。
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接着是鸡扑腾翅膀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
只见王秀秀蹲在地上,右手死死捂着左手小臂,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几只鸡惊得在篱笆边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