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堵得慌。
我转身,深一脚浅一脚走向灶房。
灶房更破。一口大铁锅,一个破水缸,几个豁口的碗碟。
米缸见底了。只有小半袋粗得硌嗓子的糙米。
旁边的瓦罐里,还有一点腌得齁咸的咸菜疙瘩。
这就是全部家当。
我掀开锅盖。
锅里冷冰冰的,残留着昨晚的一点稀汤寡水。
王秀秀昨天就吃这点东西,干了一天重活,还被毒打……
我深吸一口气。
活下去的第一步:吃饱饭。
我笨拙地舀水刷锅。这身体干惯了活,动作倒还利索,就是心理上膈应。
添水。淘米。下锅。
糙米太硬,得多煮会儿。
我又翻箱倒柜。记忆里,颜青禾藏东西的地方……
果然,在灶台后面一个老鼠洞似的墙缝里,抠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几枚油纸包着的、有点发硬的腊肉片!还有一小块凝固的猪油!
这是颜青禾的“私房”,留着馋了偷偷吃的,从来没给王秀秀尝过一口。
我捏着那几片宝贵的腊肉,看着那点猪油,再看看锅里翻滚的糙米粥。
心一横。
全放进去!
腊肉切成小丁。猪油挖了一大块。
锅里顿时飘出久违的油荤香气。
我肚子叫得更响了。
熬得差不多了,糙米粥变得粘稠,腊肉丁浮在上面,油花点点。
我盛了两大碗,满满当当。
又切了点咸菜。
看着那两碗热气腾腾、飘着油花和肉丁的粥,我定了定神。
端着碗,走到王秀秀的房门口。
“叩叩叩。”
里面没动静。
“秀秀?”我试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这个身体固有的刻薄腔调,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里面还是没声。
我有点慌,该不会出事了吧?推开门。
王秀秀已经起来了,正背对着门,在炕边叠那床薄被子。动作很慢,背影单薄得像纸。
听到门响,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叠被子的手停住了。
“那个……吃饭了。”我把一碗粥放在她旁边那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上。
粥碗的热气熏着她的胳膊。
她没回头,也没动。像个木头人。
“趁热吃。”我又补了一句,声音尽量放软。但几十年刻薄骂人的习惯,让这语调听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像在命令。
王秀秀终于慢慢转过身。
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双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额角还有昨天被烧火棍刮破的一点血痂。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粥,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端着的另一碗。
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喜悦。
只有更深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毒打的新把戏。
“快吃吧,凉了。”我把手里的碗也放下,自己先端起一碗,坐到旁边一个瘸腿小板凳上,呼噜呼噜喝了一大口。
烫得我龇牙咧嘴。
真香啊!糙米拉嗓子,但腊肉的咸香和猪油的滋润,是这具身体久违的满足感。
王秀秀看着我。
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吃了。
她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端起碗。手指枯瘦,关节粗大。
她没像我那样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