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婆婆把馊饭扣在我脸上时,我正盯着墙上撕了一半的日历出神。

1998年6月11号。

这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脑子里。

上辈子,就是今天下午,我那个窝囊丈夫周强,在婆婆的哭闹逼迫下,第一次对我动了手。

一巴掌。

打掉了我对他最后一点指望。

也开启了我被他们母子联手磋磨了整整二十年、最后病死在冰冷出租屋的噩梦。

馊掉的菜汤顺着我额角往下淌,黏腻腻的,带着一股夏天食物腐败特有的酸臭味。

“看什么看?懒骨头!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饭?想饿死我老太婆啊?”婆婆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和菜汤混在一起,“娶你回来是当摆设的?饭不会做,蛋也下不出一个!我们周家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抬手,抹掉糊住眼睛的汤汁。

没哭。

也没像上辈子那样,懦弱地低着头冲进厨房。

我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王金花。

我前世的婆婆。

此刻,她五十出头,身体硬朗,中气十足,骂起人来脸上的横肉都在抖。离她瘫痪在床、屎尿都不能自理、只能指望我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伺候的日子,还有十五年。

她被我盯得有点发毛,声音更高了:“瞪什么瞪?反了你了!强子!强子!你死了吗?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要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西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那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在外头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家却能把拳头挥向老婆的丈夫周强,趿拉着拖鞋揉着眼睛出来了。

“妈,大清早的又吵吵啥……”他不耐烦地嘟囔,看到我满脸菜汤的狼狈样,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洛云舒,你又惹妈生气了?赶紧收拾干净,像什么样子!”

上辈子,就是这种眼神,这种语气,像钝刀子,一点点割掉我的自尊。

我看着他。

这个我曾掏心掏肺、为他当牛做马、最后却在我病重时卷走所有钱、跟别的女人跑了的男人。

心口那块早已腐烂的地方,依旧传来一丝尖锐的疼。

不是爱。

是恨。

是悔。

“周强,”我开口,声音因为刚重生回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平静,“饭馊了。”

周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跟他说话,还这么平静。

婆婆立刻跳脚:“馊什么馊!我老太婆吃得,你这个金贵人儿就吃不得了?矫情!我看你就是故意找事!不想在这个家待就滚!”

“妈说得对。”周强立刻站队,习惯性地维护他那个永远“正确”的妈,“一点剩饭而已,热热就行了,哪那么多讲究。快去弄干净,做早饭。”

我站着没动。

目光扫过这间低矮、昏暗、弥漫着隔夜饭菜和老人体味的堂屋。

掉了漆的木头桌子。

瘸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长凳。

糊着油腻腻旧报纸的土墙。

还有墙上那张刺眼的日历。

1998年。

我回来了。

回到了地狱的起点。

但这次,我手里握着通往未来的钥匙。

“好。”我忽然说。

转身就往厨房走。

婆婆和周强都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