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锁青溪
沈清辞推开青溪镇的木门时,指腹被冻裂的木刺扎出了血。
隆冬腊月,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黏在她的灰布斗篷上,很快积成薄薄一层。镇口的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像只瘦骨嶙峋的手抓着铅灰色的天,枝桠间悬着的旧灯笼早被风雪撕成了破布条,在风里呜咽着,像谁在哭。
"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破落的客栈柜台后,掌柜的抬起头,满脸风霜的褶子里堆着警惕。他的左眼用布条缠着,据说去年冬天被逃难的乱兵用箭射伤了,至今没好利索。
沈清辞解下斗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素色襦裙。她从袖中摸出半块碎银放在柜台上,声音被寒气浸得发脆:"住店,要间朝南的。"
掌柜的瞥了眼碎银,又看了看她身后那只半旧的药箱,喉咙里"嗯"了一声,扔过来一串生锈的铜钥匙。"三楼最里头,窗户糊了新纸,就是风大。"
楼梯是朽木做的,踩上去咯吱作响,像随时会塌。沈清辞扶着积灰的栏杆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带起一阵灰雾。走廊两侧的房间门大多敞着,地上堆着干草和破烂,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她的房间果然朝南,窗纸是新糊的,却挡不住穿堂风,呜呜地从窗缝里钻进来。窗外是条结冰的河,河面上覆着厚厚的雪,岸边的芦苇丛冻成了枯黄的硬杆,像插在雪地里的骨头。
沈清辞打开药箱,里面的瓷瓶碰撞着发出轻响。她拿出一卷纱布,仔细裹好被木刺扎破的手指,血珠透过纱布渗出来,红得刺眼。三个月前在长安,她也是这样为太子妃包扎伤口的,那时她的手还戴着银护甲,药箱里装着进贡的雪莲和珍珠粉。
"沈太医,陛下说了,太子妃腹中龙裔若有差池,你沈家满门......"
太监尖细的声音像冰锥,突然刺破记忆。沈清辞猛地合上药箱,胸口一阵发闷。她走到窗边,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窗纸上凝成小水珠,很快又冻成了冰花。
青溪镇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小时候跟着祖父来过,那时这里是水陆码头,商船往来不绝,镇口的老槐树下总围着说书先生和看热闹的孩童,河面上飘着采莲船,姑娘们的笑声能传到三里外。可去年冬天一场瘟疫,加上北边战事吃紧,朝廷苛税越来越重,好好的镇子就成了这副模样。
傍晚时,雪小了些。沈清辞提着药箱下楼,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需要诊治的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见个穿破棉袄的少年蹲在墙根下,怀里抱着个更小的孩子,孩子的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显然是病了。
"让我看看。"沈清辞蹲下身,声音放轻了些。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戒备,像只受惊的小兽。"你是谁?"
"我是大夫。"沈清辞从药箱里拿出手炉,塞到孩子怀里,"他发烧了,得赶紧治。"
少年没说话,只是死死抱着孩子往后缩。这时掌柜的端着碗热汤出来,看见这情景,叹了口气:"这是老张家的俩娃,爹娘上个月都没了,就剩哥俩相依为命。姑娘,你别管了,这镇子上的病,治不好的。"
沈清辞没听他的,固执地伸出手:"让我看看,不然他撑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