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东南角的拐角处,总像揣着团活泛的水汽。清晨五点的露水还没褪尽时,玉兰的鱼丸摊就支起来了。铁皮架子被她擦得能照见人影,底下垫着的木板挡住了墙角渗出的潮气,案子上着的不锈钢盆里,鱼丸一个个圆滚滚、白嫩嫩,泛着新鲜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盆里跳出来。
“过来吃荔枝。” 她扬手招呼着隔壁肉摊的王老板,竹篮里的荔枝还带着枝叶的清香,颗颗饱满,外皮红中带紫,像一个个精心雕琢的小灯笼。
“今儿又是哪位送的好东西?” 王老板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毛巾上沾着些许肉屑,他捻起颗荔枝剥着,晶莹剔透的果肉露了出来,“你这摊子的鱼丸,比我这肉香还勾人,难怪每天都有这么多回头客。”
“水果批发行的张老板给的,说新到的桂味,让尝尝鲜。他家的水果,总是最新鲜的。” 玉兰笑着往他手里再塞了两颗,指尖触到王老板粗糙的手掌,“你那儿的肋排也不错,上次给小军炖的汤,他连肉带汤吃了一大碗,下次再给我留块好的。”
“你家小军吃的,哪回不是挑最嫩的?” 王老板捏着剥好的荔枝肉往嘴里送,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临走时还不忘拎走半串,“明儿给你留着前排,保证炖得酥烂,让小军吃了还想吃!” 嘻嘻哈哈的笑声混着晨露的湿润,在摊位间漾开,惊醒了市场里还在沉睡的角落。
“玉兰,来二斤!” 穿蓝布衫的张婶把竹篮往案上一放,篮沿还沾着今早的菜汁,篮子里装着刚买的青菜,绿油油的透着生气,“昨儿给小孙子煮了鱼丸汤,那小子捧着青花碗直跺脚,汤汁溅得满脸都是,还一个劲地说‘奶奶再买’—— 你听听,这是把你家鱼丸吃上瘾了。”
玉兰正用竹筛滤着碎冰,碎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闻言直起腰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她的围裙是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沾了些鱼渍,却干净整洁,领口别着枚磨得发亮的旧发卡,把碎发别得服服帖帖,露出光洁的额头。“这孩子嘴刁。” 她麻利地称好鱼丸,又往袋里添上两粒,公平秤的数字稳稳地压过了一千克,“你家小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老主顾们总说,这鱼丸跟玉兰本人一个性子 ——Q 弹,有劲道,咬下去能弹回牙床,鲜汁能溅出半寸远,咽下去喉头还留着股海货的清鲜,那味道是别处学不来的。没人知道这双揉惯了鱼糜的手,指腹磨出的薄茧里藏着多少故事。
二十岁那年的玉兰,还是镇上服装厂最惹眼的姑娘。车间里的缝纫机哒哒响,她低头踩踏板时,垂在肩头的辫子总跟着节奏晃,辫梢系着的红绸带像团跳动的火苗,连空气里飘着的线头都跟着添了几分活气。李兵第一次在厂门口等她时,手里攥着袋炒瓜子,手心的汗把纸袋洇出了圈湿痕 —— 他是隔壁汽修厂的学徒,工装袖口总沾着黑油,可那双盯着玉兰的眼睛,亮得像刚擦亮的扳手。
“玉兰,明儿厂休,镇上电影院演《泰坦尼克号》。” 他把瓜子往她手里塞,声音比发动机的轰鸣还让她心慌。
那天的电影票是李兵攥在裤兜里焐热的。黑乎乎的放映厅里,莱昂纳多的蓝眼睛映在幕布上,李兵的手偷偷伸过来,指尖先碰了碰她的手背,见她没躲,才敢轻轻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