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哭。
不是穿过山涧那种呜咽,是裹着冰渣子的罡风,像千万把钝刀在骨头缝里剐蹭的嘶鸣。陈浊在下坠,衣袍被风扯成破烂的旗帜,猎猎作响。身下是无尽的幽暗,传说中埋葬了七代剑首枯骨的葬剑渊。嶙峋的黑色崖壁在急速上掠,如同巨兽参差交错的獠牙,迫不及待要将他这微末的血肉碾碎吞噬。
崖壁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刻痕,不是剑招,是名字。一个个曾经声震八荒的名字,被更凌厉的剑气覆盖、凿穿、最终模糊成一片片耻辱的疤。
“陈浊!你这窃取剑阁秘典的腌臜货色!” 崖顶传来嘶吼,被狂风扯得破碎,“剑冢就是你的坟!”
几块棱角锋锐的黑石呼啸着砸落,擦着他翻滚的身体掠过,在嶙峋石壁上撞出几点火星,瞬间被黑暗吞没。陈浊没躲,也无力去躲。丹田气海被执法长老一指戳破的剧痛还在体内翻江倒海,每一次呼吸都扯着残存的经脉火烧火燎。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体被深渊的引力疯狂拖拽,耳畔是越来越响的风哭。
死了也好。
这念头刚起,一股远比深渊吸力更凶戾、更贪婪的“饥饿感”,毫无征兆地从下方黑暗深处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风,不是气,是一种活物般的恶意!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干涸血腥沉淀万年的腐朽气息,如同蛰伏的洪荒凶兽骤然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
陈浊寒毛倒竖!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道暗沉沉的、毫不起眼的乌光,比闪电更快,比毒蛇更刁,无声无息地撕裂了翻滚的罡风!
噗嗤!
冰冷的、带着强烈锈蚀感的剧痛,瞬间贯穿了陈浊下意识挡在胸前的右掌掌心!
力道之大,带着他下坠的身体狠狠钉在了一处突出的黑色巨岩上!
“呃啊——!” 陈浊痛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一钉震得移位。身体悬空,全靠那只被贯穿的手掌钉在岩壁上。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身(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剑的话)汩汩涌出,滴落在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艰难地低头。
钉穿他手掌的,是一柄剑。
一柄几乎被厚厚红褐色锈迹完全包裹的残剑。剑身扭曲,布满崩口和裂纹,像一条被雷劈过、又在泥沼里沤了千年的烂铁条,散发着浓烈的死亡与衰败气息。只有穿透他掌心的那一小截尖端,在沾染了新鲜滚烫的人血后,锈迹竟诡异地剥落了些许,露出下方一丝幽暗如深渊的金属冷光。
而真正让陈浊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剑柄。
那根本不是寻常的剑柄缠绳或护手!
剑柄末端,粗粝的、仿佛某种生物枯萎骨节盘绕而成的握持处,正中央……赫然镶嵌着一只眼睛!
不,不止一只!
随着他鲜血的浸润,那骨节盘绕的缝隙里,如同沉睡的虫豸被惊醒,接二连三地,又缓缓睁开了另外六只!
七只眼睛!
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狭长如蛇瞳,猩红竖立,闪烁着最原始的嗜血;有的浑圆如铜铃,布满浑浊的血丝,瞳孔深处似有怨魂在哀嚎;有的只剩灰败的眼白,空洞地“望”着虚空;还有的则覆盖着一层浑浊的翳,像蒙尘的琉璃……
七只非人的妖瞳,同时转动,冰冷、贪婪、带着一种审视食材般的漠然,齐刷刷地聚焦在陈浊因剧痛和骇然而扭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