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还没说话,踱步过来的李青城已经把稿纸拿在手上审阅。
全办公室的人都紧张地盯着他。
快过稿吧,过不了他们还得加班想办法啊!
李青城没有评价,但是把稿纸递给采编,示意他抓紧送到印刷厂。
姜柠也松了一口气,她写的其实就是套了武侠皮的网文故事,看着很新颖。
换成现代看过几年网文的读者来写,其实也能写得很好。
为了不太标新立异,她用词都比较雅致考究,故事框架还没构思完整,可以后面慢慢完善。
姜柠有自信,只要断章断得好,读者们一定会抢着买下一期周刊。
李青城其实看出文风有些变化,笔迹细节也有变化,不像姜柠以前的文笔,但是质量还是很高。
但考虑到姜柠从医院出来,记忆受损,这点变化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没事就好。
薛问兰刚被印刷厂的人不软不硬地挡回来,一肚子气。
印刷厂不给延缓,定死了时间,今晚必须拿到原件,否则这周六印不出来。
薛问兰没办法,狠下心自掏腰包,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电报,想找那些撤稿的作者,结果被骂了一通。
等她灰溜溜回到办公室,发现同事都开始琢磨晚上下班吃什么,看不出一点对工作的担忧,顿时发怒。
李青城一看她垮着脸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头疼地制止。
“文章已经排完版送印刷厂了,你就别操心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催着其他同事干活,同事又不是牛马或者猪狗,喝口水都要被她说两句。
薛问兰一愣。
“谁写的稿子?”
大家伙都往姜柠那里看。
薛问兰嗤笑一声。
“李总编,我知道姜主任是您学生,但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吧?”
“写一篇近万字的高质量通俗短文,要构思多久,大家都知道,姜主任以前写散文的,她懂这个吗?”
“我就去趟印刷厂的功夫,她就写完了,您还给她过稿了,这不是胡闹吗!”
解决了报社的大事,时钟刚好指向下班点,姜柠想念国营饭店皮薄馅大的酱肉包了,懒得和她掰扯,越过她就想走。
薛问兰一把抓住姜柠手腕,不让她走。
李青城皱眉,呵斥她。
“薛问兰!松手,姜柠刚出医院,你别咄咄逼人。”
其他同事也劝解。
“是啊问兰,姜主任都给我们解释了,她从医院出来有点忘事,下午不是故意对你态度冷淡的!”
“而且姜主任写的可好了,你快让姜主任回家休息,明天一口气写他个十章八章的!”
姜柠:......我谢谢你。
薛问兰在乎这件事吗?当然不是。
她才不信姜柠写的很好,肯定是李总编偏心给过的稿。
“你刚出院脑子不好还敢乱写,要是周刊出问题怎么办?京棠晚报最重要的就是口碑!”
“如果这期读者不买账,销量下降,你有什么脸当这个编辑部主编?”
姜柠听出来了,薛问兰这是认准了她会把事情搞砸,逼她走呢。
“那你想怎么样?”
薛问兰立刻摆出自己早就想好的条件。
“要是销量掉了,你就辞职走人!”
李青城脸一黑:“胡闹!”
这一期赶鸭子上架写的文章,不开天窗就不错了,哪能强求杂志销量上涨!
而且上一期有知名的编剧老师给大火的电影《庐山恋》写了影评和人物小传,还写了诗。
影迷闻风而动,销量是今年发行最高的一期。
这一期能顺利出刊就不错了,怎么保证销量上涨?
而且每一期报刊的销量都要受到各种因素影响,拿这个打赌,简直是胡闹!
薛问兰才不管什么电影加成,这期只要不如上一期,那就是姜柠瞎搞!
姜柠理了理头发,点点头。
“好啊,销量要是比上一期低,我可以走人。”
办公室哗然一片,李青城这下是真的怀疑姜柠脑子摔坏了。
“但是我也有条件,销量要是比上一期高,说明你徐......许问兰没有当副主编的眼光,你走人。”
薛问兰脸色一黑:“我姓薛!”
“而且凭什么我要走人!”
根本不知道同事名字怎么写,只能从别人嘴里猜的姜柠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你提出来让我走人,总得赌上对等的东西吧?你要是怕了,可以取消打赌。”
薛问兰一听这话,反而放下心来,认定姜柠色厉内荏,用空城计诈她呢。
“好,一言为定!在场的同事,还有李总编都是见证!”
她倒要看看,姜柠写的破文章,凭什么销量高过上一期!
绕过趾高气扬的薛问兰,姜柠慢悠悠下班,去街上买了根老冰棍。
甜滋滋的糖水被冰起来,用棉被包在自行车后座的箱子里,只要五分钱一根。
就算过几年物价慢慢上涨,冰棍也只要一毛三分钱,冰糕只要两毛钱。
这让现代吃个包子都要两块五的姜柠有些无所适从,不断提醒自己一个月工资是几十块钱不是几千,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消费欲。
吃完冰棍,姜柠摸了摸怀里的几张纸,往服务站走。
这是她在杜翠云屋里和原身办公室的抽屉里,翻出来的她父母的烈士证明和身份证明。
当年组织先是发了一笔巨额抚恤金,被姜柠的爷爷奶奶拿走存着,下落不明。
后面的补助抚恤金,农村烈属每人每月能拿6到10元,城镇烈属是10到15元,但研究所上面多划钱,给到姜柠30元每月。
八十年代普通城镇职工,一个月工资也就四五十,姜柠父母两人的抚恤金加起来每月六十元,已经是一笔巨款,但姜柠从来没享受到。
连考上清北大学,都是原身实打实的分数,因为烈属的高考加分,被姜胜利运作到了姜雪身上,给她加了二十分。
靠着这二十分,姜雪得以报上京市比较好的学校。
姜胜利还想着,等姜栋高考,再运作一次呢!
姜柠在现代也是清北大学同专业,懂得原身不靠加分考上来要吃多少苦。
她不知道原来的姜柠去了哪里,是投胎转世还是去了她现代的身体。
她们都是从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别人家,希望平行世界的她,无论在哪里,都能认真生活。
找到服务站的事务部,姜柠掏出来几张证明,腼腆一笑,看上去又听话又老实。
“我是烈属,来领抚恤金的。”
正咬着桃酥看报的窗口办事员大姐抬起头,接过证明瞅了瞅,困惑地看着她。
“你听谁说抚恤金这么领的,这两名烈士我有印象,每个月抚恤金不都按时发过了?”
姜柠睁大眼,露出眼底的迷茫与无措,手指搓了搓洗得发白的衣角。
“我、我不知道,我刚出院,得花钱买药。”
“我没钱了,就想起来大伯娘说过,我爸妈的钱都存在这,她一分没有,我在她家是白吃白喝......”
姜柠眼睛红通通的,挤出眼泪。
“我爸妈的抚恤金,是不是让谁偷了......”
大姐放下报纸,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