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顾氏集团品牌营销部,空气中弥漫着与顶层战略孵化区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少了那份被无形压力浸透的沉默,多了几分喧腾的活力、焦灼的忙碌,以及……无处不在的、隐形的审视目光。林薇(苏瑾)站在会议室前端,背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经过她精心优化、最终获得顾衍首肯的“萌芽计划”童装推广项目方案。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道道明亮的光带,落在她身上,映得那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装格外醒目。

“各位,‘萌芽计划’正式启动。”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会议室里细微的交谈声。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有来自项目组核心成员专注的期待,有来自协作部门代表公式化的审视,更有来自品牌部内部某些人毫不掩饰的质疑与轻慢。

林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每一张面孔、每一种情绪尽收眼底。她看到了设计组组长周晴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看到了市场部主管李振略显敷衍的表情,也看到了坐在角落、曾对她冷嘲热讽的资深策划孙浩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项目目标、核心策略、时间节点、预算框架,各位手中资料已有详述,不再赘述。” 她语速平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接下来,是具体分工与执行要点。” 她拿起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落在幕布的组织架构图上。

“设计组,周晴负责。” 光点移动到核心位置,“一周内,我需要三套围绕‘自然探索’主题的主视觉方案初稿。重点:色彩必须符合儿童心理学的安全与活力区间,图案元素强调互动性和故事性,避免成人化审美强加。面料小样和环保认证文件,同步提交。” 指令清晰,要求具体,带着不容商榷的专业性。周晴立刻挺直脊背,刷刷记录,眼神专注。

“媒介投放组,王磊。” 光点移动,“根据目标客群(0-6岁儿童父母)精准画像,重新梳理媒介矩阵。传统KA卖场点位不变,但线上投放重心必须向母婴垂直社区、亲子类短视频平台倾斜。KOL合作名单,明天中午前给我,我要看到他们的粉丝画像、内容调性分析与过往商业转化数据,不是泛泛的名气!” 王磊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顾太太”对媒介投放的细节要求如此苛刻,随即也赶紧点头应下。

“公关组,负责舆情监测和话题预热。围绕‘安全、环保、探索成长’核心价值,策划至少三个有传播潜力的社会话题点,方案后天提交。”

“电商组,配合设计完成所有线上详情页视觉优化和卖点文案重构,确保与整体调性一致,并规划首波上线促销机制。”

“供应链对接,陈工,” 她的目光转向一位略显沉默的中年男人,“首批主推款的面料采购订单,请务必在今日下班前与供应商‘云锦纺织’完成最终确认,确保交期万无一失。有任何潜在风险,第一时间同步我。”

指令如同精准的齿轮,一个个嵌入运转体系。她的声音没有情绪上的高低起伏,只有纯粹的、高效的、不容置疑的指令传递。每一个要求都切中要害,直指执行核心。会议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键盘的敲击声。那些质疑的目光,在这样专业、高效、目标明确的指令下,也不得不暂时收敛了几分轻慢。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早已涌动。

项目启动后第三天,林薇刚结束一个与设计组的细节讨论会,助理小杨就一脸慌张地冲进她的独立办公室(这是项目启动后,顾衍特批的临时权限)。

“苏…苏经理!不好了!” 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云锦纺织那边……刚发来紧急邮件!他们说……说我们订的那批主打面料‘亲肤柔云棉’……要涨价!涨幅……30%!而且交货期可能还要延迟一周!”

“什么?!” 林薇猛地从设计稿中抬起头,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亲肤柔云棉,是“萌芽计划”核心系列“森林物语”的主打面料,其独特的柔软度、透气性和符合婴幼儿皮肤接触标准的环保认证是最大卖点。临时更换不仅时间不允许,更会动摇整个产品的核心价值!“理由?”

“邮件里说……” 小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说近期国际市场有机棉期货价格波动剧烈,上游原材料成本激增,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还暗示如果我们不接受,订单可能会优先供给其他出价更高的客户……”

国际市场波动?迫不得已?优先供给他人?

林薇心中冷笑。这套说辞,她前世在“天使之翼”见过太多!这分明是看准了顾氏项目启动在即、时间紧迫,坐地起价,趁火打劫!甚至……不排除背后有陈帆那只黑手的影子!

怒火在胸腔里翻腾,但林薇的脸上却迅速结起一层寒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在桌面上急促地敲击了几下。

“小杨,立刻做三件事。” 她的声音冷冽如冰,条理却异常清晰,“第一,把云锦的邮件和所有前期关于这款面料的沟通记录、合同报价附件全部打印出来给我。第二,马上联系采购部陈工,让他立刻来我办公室,带上所有与云锦的采购合同及补充协议原件!第三,去法务部,请负责合同审核的张律师也过来一趟,就说有紧急合同争议需要咨询!五分钟内,我要在这里看到他们!”

“是!苏经理!” 小杨被林薇瞬间爆发出的强大气场震慑,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陈工和张律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办公室。林薇面前已经摊开了云锦的涨价邮件和厚厚一叠合同文件。

“陈工,合同里关于价格波动的条款,具体怎么约定的?” 林薇直接切入核心,手指点在合同的特定条款处。

陈工擦了擦额头的汗:“苏经理,合同约定的是‘遇不可抗力或原材料价格波动超过基准价10%时,双方可协商调整’。他们现在说涨30%,而且理由牵强……”

“张律师,” 林薇转向法务,“以目前他们提供的所谓‘国际市场波动’证据,是否构成合同约定的‘原材料价格波动’?能否支持30%的涨幅?如果我们坚持原价,他们单方面延迟或取消订单,我们追责的胜算有多大?最快能启动什么法律程序?”

张律师快速翻阅着合同和邮件,眉头紧锁:“苏经理,他们提供的所谓期货价格截图很模糊,且没有权威机构背书,很难直接证明达到了合同约定的触发条件。30%的涨幅更是远超合理范围。如果他们违约,我们申请财产保全、要求强制履约并索赔损失,是有依据的。但流程走下来,最快也要两周以上,恐怕……”

两周?项目等不起!林薇的脑子飞速运转。硬碰硬打官司,时间成本耗不起。直接接受涨价?不仅预算超支,更会助长供应商气焰,后续麻烦无穷!必须找到第三条路!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大脑中前世处理类似危机的经验碎片飞速组合。片刻后,她转过身,眼神已恢复沉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陈工,立刻联系云锦的销售总监赵天雄,就说我,顾氏集团‘萌芽计划’负责人苏瑾,要求半小时后与他进行紧急视频会议!告诉他,我要亲自和他谈!”

“张律师,麻烦你立刻草拟一份律师函要点,措辞严厉,重点强调三点:他们单方面违约的严重后果,顾氏集团追究到底的决心,以及他们提供的涨价依据在法律上的无效性!不用正式发出,但要点必须清晰,会议前发给我!”

“小杨,立刻去查!除了云锦,国内还有哪几家供应商有能力稳定提供同等级别、拥有同等环保认证的‘亲肤柔云棉’?我要名单、产能、过往合作评价,还有……他们与‘天使之翼’或者陈帆个人有没有关联!十分钟内给我初步信息!”

指令再次如同连珠炮般发出,精准而高效。陈工和张律师都被林薇此刻展现出的强大气场和雷厉风行镇住了,连忙应声去办。

半小时后,视频会议接通。屏幕那头,云锦的销售总监赵天雄,一个微胖、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歉意笑容:“哎呀,苏经理,久仰久仰!真是抱歉,这次实在是……”

“赵总,” 林薇直接打断他的客套,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客套话不必说。贵司单方面要求涨价30%并暗示延迟交货,依据是贵司单方面提供的、无法验证的期货截图。这严重违反了双方签署的合同第7.3条款,属于单方面违约行为。” 她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击。

赵天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苏经理,话不能这么说,市场行情……”

“市场行情?” 林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据我所知,过去一周,国际有机棉期货价格指数波动幅度仅在5%以内。贵司提供的所谓‘剧烈波动’截图,经不起任何专业机构溯源。需要我现在请顾氏集团期货分析部门的同事上线,与您实时核对数据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屏幕,那股压迫感却清晰地传递过去。“或者,我们可以请独立的第三方审计机构介入,评估贵司所谓的‘成本激增’是否属实?顾氏集团,不介意支付这笔费用。”

赵天雄的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而且准备如此充分!

林薇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继续施压,语气反而放缓,却更显森然:“赵总,顾氏选择云锦,是看重贵司的口碑和实力。但顾氏的信誉和项目时间表,同样不容挑战。贵司的行为,已经对‘萌芽计划’——这个顾衍总裁亲自关注的重点项目——造成了实质性威胁。” 她刻意加重了“顾衍总裁亲自关注”这几个字的分量。

“我的法务同事已经准备好了律师函草稿,一旦贵司在今天下午三点前,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符合合同精神的解决方案,” 林薇的目光如同冰锥,直刺屏幕,“那么,顾氏集团将立即启动法律程序,申请财产保全,冻结贵司相关账户,并向行业协会和各大采购平台通报贵司的违约行为。由此产生的一切商誉损失和法律后果,将由贵司自行承担。”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赵天雄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给出了看似退让实则致命的一击:

“当然,顾氏是讲道理的。如果贵司能立即确认按原合同价格和交期执行,今天这场不愉快,我们可以当作没发生过。顾氏未来的合作大门,依然为恪守诚信的伙伴敞开。选择权,在您。”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视频两端弥漫。赵天雄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惊疑不定和挣扎。他显然没料到这位传说中的“花瓶顾太太”,手段竟如此老辣狠绝!搬出顾衍、亮出法律獠牙、堵死后路再给个台阶……这组合拳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几秒钟后,赵天雄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苏……苏经理言重了!误会,都是误会!我马上核实!一定是下面的人传递信息有误!请您放心,云锦绝对信守承诺!合同约定的价格和交期,保证分毫不差!我亲自盯!”

一场足以让整个项目陷入停滞的危机,在林薇快、准、狠的组合拳下,短短半小时内被彻底化解。当视频会议结束,赵天雄那张强作镇定的脸消失在屏幕上时,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陈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林薇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后怕,更带着一种由衷的敬畏。张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也满是激赏——这位苏经理,绝非池中之物!小杨更是满眼崇拜。

林薇却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向陈工:“立刻跟进,拿到云锦的书面确认函。同时,小杨查到的几家备选供应商资料,同步发给陈工,建立后备名单,以防万一。” 危机解除,但警钟长鸣,她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是!苏经理!” 陈工和小杨的声音无比响亮。

风波平息,项目重回正轨。林薇展现出的卓越领导力、临危不乱的定力、杀伐决断的手腕以及对行业规则、法律手段的精熟运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品牌部乃至协作部门都激起了巨大波澜。

接下来的日子里,“萌芽计划”如同一台精密机器,在林薇的掌控下高速运转。

设计组: 周晴交出的三套方案,林薇只用了两个小时就给出了极其专业的修改意见。她不是简单地否定,而是精准地指出:“‘森林物语’主题的配色饱和度略高,对婴幼儿视觉刺激过大,建议参考潘通发布的年度儿童安全色卡,降低明度,增加柔和过渡。”“小狐狸图案的动态线条可以更圆润,避免尖锐感,同时增加与树叶的互动设计点,比如让它抱着一片可翻动的魔术贴叶子?” 建议直指核心,让周晴心服口服,修改后的方案惊艳众人。

媒介投放:王磊按林薇要求提交的KOL名单,被她直接否掉了一半。“这个母婴博主粉丝量虽大,但近期广告植入过于频繁,粉丝信任度明显下滑,转化率存疑。”“这个亲子类短视频达人内容调性偏搞笑,与‘自然探索’的沉静、成长主题不符,换掉。” 她甚至亲自参与制定了几个核心短视频的脚本方向,强调情感共鸣而非硬广,让王磊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

跨部门协调:当电商部抱怨详情页设计需求不明确时,林薇直接召集设计、电商、文案三方开短会,当场敲定视觉框架和文案核心卖点逻辑,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当生产部门反馈某个辅料采购遇到瓶颈时,她一个电话打给采购总监,条理清晰地阐明问题对整体项目进度的卡点,十分钟内拿到了优先调货的批复。

突发状况: 拍摄外景地突遇暴雨,林薇当机立断启用备选方案——将部分外景改为精心搭建的、充满自然光影的室内棚拍,效果竟出乎意料地好。临时更换的模特因档期问题迟到,她亲自上阵与摄影师沟通调整拍摄顺序,硬是没耽误整体进度。

高效、专业、果断、手腕强硬又不失灵活。她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在繁杂的项目丛林中开辟道路,解决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难题。渐渐地,品牌部内部那些质疑的目光消失了。孙浩不再冷嘲热讽,甚至开始主动配合工作。周晴、王磊等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信赖和敬佩。协作部门的负责人,在走廊遇见她时,也会主动点头致意,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苏经理,这是公关组策划的三个话题方案,请您过目。” 周晴将文件恭敬地放在林薇桌上,眼神明亮。

“放这儿吧,我半小时后给你反馈。” 林薇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审阅一份刚提交上来的媒介排期表。

周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苏经理……您……真的很厉害。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话语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和钦佩。

林薇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周晴年轻而充满干劲的脸庞,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真诚。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对我最大的认可。去吧。”

周晴用力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林薇脸上的那点笑意迅速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她靠在椅背上,闭上酸涩的眼睛。高强度的工作和无处不在的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然而,比疲惫更深的是无处不在的思念和蚀骨的恨意。

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电脑旁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卡通小天使图案的旧钥匙扣——那是前世“天使之翼”创立之初,她亲手设计的员工纪念品。冰凉的金属触感刺激着指尖,也刺痛着心脏。

安安……乐乐……

妈妈在战斗。

妈妈用“苏瑾”的手,在夺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

陈帆……柳依依……等着吧,这只是开始!

复仇的火焰在疲惫的躯壳下无声地燃烧,支撑着她再次挺直脊背,睁开通红的双眼,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城市的灯火在窗外次第亮起,将她的身影孤独地映在玻璃上,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斗士,在暗流汹涌的商海上,吹响了复仇的号角。而这号角声,已清晰地传到了某些人的耳中。

顶层,总裁办公室。

顾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森林。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品牌营销部内部某个加密监控探头的实时画面——画面中央,是林薇(苏瑾)在办公室独自加班的身影,脊背挺直,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专注而……孤寂。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调出另一份报告。那是关于“云锦纺织”面料涨价风波的完整处理过程简报,详细记录了林薇如何在半小时内雷霆手段化解危机。

“手段干脆,直击要害,懂得借势(顾氏),更懂得留余地……” 顾衍低声自语,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近乎激赏的光芒。他想起电梯里她那失控的、燃烧着仇恨的剖析,想起她提交的那份惊艳方案中熟悉的灵魂印记。

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印着卡通天使的钥匙扣,在报告图片的特写下,显得格外刺眼。

顾衍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如同某种密码般的轻响。他凝视着画面中那个疲惫却倔强的身影,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林薇……” 无声的名字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消散。

风暴的中心,漩涡正在加速。而她,已然站在了浪潮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