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映在沈悦疲惫却异常锐利的眼眸中。她刚结束一个长达十二小时的轮值,制服肩章上似乎还残留着审讯室里那股混合着汗味、烟味和绝望的气息。然而,此刻占据她全部心神的,并非刚刚处理完的街头斗殴案,而是副驾驶座上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档案袋。
“林薇火灾案——非正常死亡调查(秘密)”。
这几个手写的字迹,是她瞒着所有人,在无数个深夜独自整理归档的。档案袋里,没有盖着红章的正式立案文书,只有她利用权限、牺牲休息时间、甚至动用私人关系搜集来的零散碎片: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她偷偷翻拍的),几份被官方报告忽略或轻描淡写的勘验记录复印件,以及……一份记录了张强基本信息的表格。
张强。这个名字,像一根浸透毒液的刺,深深扎在她的脑海里。那个在火灾发生前半个月,突然辞去林薇家别墅区保安工作,随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的男人!那个在监控录像里,案发前三天曾鬼鬼祟祟出现在别墅后巷,行迹可疑的男人!
沈悦将车停在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旧公寓楼下,熄了火。这里是她的安全屋,一个连警局档案系统里都没有登记的落脚点。房间狭小简陋,唯一的“奢侈品”是靠墙立着的一块巨大的白板。此刻,白板上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磁钉、照片、打印纸和凌乱却隐含逻辑的线条覆盖。最中心,是林薇和双胞胎安安乐乐笑容灿烂的合影,旁边用红笔标注着触目惊心的“平安夜大火”。围绕着她们的,是陈帆虚伪的哀容、柳依依模糊的侧影照片,以及……一张张强穿着廉价保安制服、眼神闪烁的证件照。
沈悦脱掉外套,甩开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蓝色记号笔,在张强的名字下面重重划了两道横线。然后,她打开了那份带回来的档案袋,抽出了几张最新的打印件——银行流水记录。
这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也是她此刻心跳加速的原因。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那台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她凝重的脸。她点开一个非警方的、灰色地带的数据库查询窗口(这是她早年卧底时建立的特殊渠道),输入张强的身份证号。屏幕上跳出的信息,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张强,个人账户(尾号 3478),于火灾发生前五天(12月19日),收到一笔来自“XX商贸有限公司”的跨行转账,金额:500,000.00元(人民币伍拾万元整)。**
五十万!
对于一个普通保安来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沈悦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查询“XX商贸有限公司”。结果毫不意外——一家注册不到三个月、没有任何实际业务、注册资本仅十万元的皮包公司!其注册地址是一个早已废弃的仓库,法人代表是一个七十多岁、常年卧床、对此毫不知情的农村老人。资金流向追踪显示,这五十万在进入张强账户前,经过至少五个不同省份的离岸账户洗白,源头彻底隐匿在数字迷雾之中。
“欲盖弥彰!” 沈悦咬着牙,在电脑旁的笔记本上重重写下:“50万黑金!来源:高度可疑!时间:案发前五天!动机:重大收买嫌疑!”
这绝非巧合!这五十万,极可能就是点燃平安夜那场大火的“酬劳”!
沈悦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翻腾的怒火,继续追踪张强账户后续的流水。火灾发生后第二天(12月26日),张强账户显示他在本市某ATM机一次性取走了四十万元现金。随后几天,账户内剩余的几万元也被零星取走或小额消费。再之后,这个账户彻底沉寂,再无任何交易记录。
取走四十万现金……他要去哪里?做什么?
沈悦切换界面,接入警务内网(使用经过伪装的查询理由,避免触发敏感词警报),调取张强的通讯记录、交通出行记录和住宿登记信息。
结果让她心头一沉。
通讯记录:火灾发生次日,张强那张用了多年的手机卡,最后一次通话是打给一个公用电话亭(位置在城郊长途汽车站附近),随后便彻底关机、销号。再无任何活动痕迹。
火车、飞机、长途汽车实名购票记录:无!张强如同一个幽灵,没有使用自己的身份证购买过任何离开本市的交通工具票务。
酒店住宿登记:无!火灾发生后,没有任何一家登记系统里出现过张强的名字。
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
“辞职,拿钱,消失……” 沈悦在白板上张强的照片旁写下这三个词,用红色箭头指向那触目惊心的“50万”。手法如此干净利落,绝非张强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能独立完成!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甚至……有强大的资源在帮他抹除痕迹!
线索似乎断了。但沈悦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燃起了更旺盛的斗志。她想起了林薇生前曾无意中提过一句,张强这个人,手脚不太干净,好像……好赌?
赌!
一个深陷赌瘾的人,突然拿到五十万巨款,他会怎么做?他忍得住不去赌吗?尤其是当他自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
沈悦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起来。她再次打开那个灰色数据库,这次输入的关键词是:“张强”、“赌博”、“地下赌场”、“关联人”。
海量的、杂乱的信息流涌入屏幕。她如同经验丰富的淘金者,过滤掉无用的泥沙,目光锁定在几条看似不起眼、却相互印证的碎片信息上:
半年前,某地下赌场“金悦坊”(已被警方捣毁)的打手内部通讯录里,曾提到一个叫“强子”的赌客欠下高利贷被“修理”过。
三个月前,一个被拘留的街头小混混在审讯中随口提及,在城西“老猫”的地下牌局里,见过一个叫张强的保安输得差点当裤子。
就在一周前!一个活跃在本地网络暗网的匿名信息贩子,挂出了一条不起眼的“寻人”信息:寻找张强(附模糊照片),称其欠下“龙哥”赌债未还,知情者重谢。联系邮箱是一个随机生成的加密地址。
“龙哥……” 沈悦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这绝非真名,是地下世界常用的代号。她立刻调取近期所有涉及非法赌博、暴力催债的治安案件和线报,重点筛查绰号带“龙”的目标。
一份不起眼的治安处罚记录跳了出来:两周前,邻市江州市下辖的青河县,警方在一次扫黄打非行动中,意外捣毁了一个隐藏在农家乐里的地下赌场。现场抓获的赌客名单里没有张强,但其中一个小头目在审讯时,为了减轻罪责,供出赌场背后真正的大老板,外号就叫“刀疤龙”!此人主要在江州一带活动,心狠手辣,据说还牵扯到几起未破的伤人案。而青河县那个赌场,只是“刀疤龙”众多窝点中一个很小的分支。
江州!青河县!
张强会不会就藏匿在“刀疤龙”的势力范围内?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拿着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巨款,一头扎进更隐蔽、更凶狠的赌窝,试图翻本,结果再次深陷泥潭……这太符合逻辑了!
沈悦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行动:
技术追踪: 利用特殊权限(并做好痕迹掩盖),秘密筛查火灾后从本市流入江州、尤其是青河县及周边区域的大额现金流动(重点查找40万左右的取现或消费)。同时,尝试通过那个匿名信息贩子的加密邮箱进行反向追踪(难度极高,但值得一试)。
线人网络:启动她在江州警方和灰色地带发展的几个隐蔽线人。指令只有两个:一,查“刀疤龙”近期主要活动的赌场位置和手下骨干。二,秘密打听是否有一个叫张强(或特征相符:体型壮实,有本地口音,眼神闪烁,可能自称做保安或司机)的外地赌客,在“刀疤龙”的场子里输了大钱,并欠下新债。信息务必保密,报酬加倍。
实地布控(高风险):沈悦知道,光靠远程指挥不够。她需要一双眼睛亲自盯着。但跨市行动,尤其是秘密调查,风险极大。她以“追查一桩跨市盗窃案线索”为由,向队里申请了三天年假。同时,她联系了在江州市局刑侦支队的一位信得过的老同学(曾一起在警校受训,彼此知根知底),隐晦地表达了“个人有个重要线索想私下核实,需要一点非官方支持”。
两天后,线报和初步的技术分析陆续反馈回来,拼凑出一个令人振奋又无比危险的轮廓:
现金流向:火灾后一周内,确实有数笔大额现金(总额接近四十万)在青河县及邻县的多家金店、典当行和二手车行出现!交易者刻意回避监控,使用现金,身份不明,但体型特征与张强高度吻合!他显然在急于将现金变现或购买易于携带的贵重物品(金条?)。
线人A(江州警方内勤):“刀疤龙”本名赵海龙,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到嘴角的狰狞刀疤。其核心据点近期转移到了江州市郊结合部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伪装成“宏发货运公司”。场子隐蔽,有专人放哨,生面孔很难进入。赵海龙手下有个叫“阿彪”的打手头目,最近常在喝酒时骂骂咧咧,说有个姓张的外地“凯子”,年前在他们场子赢了点钱就跑了,结果最近又回来玩,把老本连带赢的钱全栽进去了,还欠了“龙哥”二十多万高利贷,现在躲着不敢露面。
线人B(灰色地带):确认了“阿彪”的存在和“宏发货运”的可疑性。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个欠债的姓张的赌客,几天前好像被“阿彪”的人堵在了一个小旅馆里,被打得不轻(据说手臂骨折了),逼着写了欠条,还押了身份证。这两天风声紧(指江州警方最近有行动),“刀疤龙”让手下收敛点,那个姓张的暂时躲起来了,但肯定还在江州,据说他老母亲在邻省病重,他可能想弄点钱跑路。
手臂骨折!躲藏!想弄钱跑路!老母亲病重!
所有碎片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张强!他就在江州!他不仅没有挥霍掉那五十万(至少没挥霍光),反而因为深陷赌瘾,再次欠下巨额赌债,被黑道追债,如同丧家之犬!
沈悦站在白板前,看着新贴上去的江州市地图、标注着“宏发货运(可疑赌场)”的红叉、以及“赵海龙(刀疤龙)”、“阿彪”的名字,还有张强照片旁新添的“欠债20万+”、“被打伤(手臂骨折?)”、“意图潜逃”等字样。
她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张强的照片上,画了一个重重的、鲜红的圈!
目标锁定!
重大嫌疑人张强,已进入猎杀视线!
沈悦的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怜悯,只有猎手锁定猎物时的专注与决绝。她拿起加密手机,拨通了江州老同学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吴,是我。‘东西’的位置基本摸清了,很棘手,在‘刀疤龙’的地盘上。目标现在受了伤,像惊弓之鸟,但肯定没跑远。我需要你帮我个忙,绝对保密……”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回应:“你说。”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无法照亮所有的角落。但在这间狭小的安全屋里,复仇的猎网,已经无声地撒向了千里之外的江州,牢牢锁定了那个背负着血债、在黑暗中惶惶不可终日的幽灵——张强。一场跨越两地的秘密猎捕,正式拉开了序幕。沈悦知道,距离撕开平安夜血色真相的第一道口子,已经不远了。她将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