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芝夏的大脑还在宕机状态,浑浑噩噩地跟着郑司农上楼,走进了他母亲的房间。

老人家的房间被布置得很是温馨雅致,与楼下的风格截然不同。她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听到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

当她的目光落在林芝夏脸上时,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她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嘴唇颤抖着,发出那声熟悉的呼唤:

“知知…知知…”

林芝夏无法抗拒这样一双充满泪水、饱含痛苦与期待的眼睛。在郑司农默许的眼神示意下,林芝夏在老人家身边坐下,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任由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肩窝。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林芝夏的衣襟。她不再出声,只是压抑地、断断续续地呜咽着,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

林芝夏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她抬起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就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她的呜咽声竟真的慢慢平复了一些,只是依旧紧紧抓着胳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赎。

“听阿旭说,我妈早上也是这般对你的?”郑司农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啊…是。”林芝夏低声回答,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也许这就是他突然向自己求婚的理由。老人家天然的亲近,自己的小名也唤“芝芝”。老人家口中的“知知”莫不是之前的儿媳妇?看不到此刻郑司农的表情,不敢妄下判断。但设想若是让一个男明星向陌生人求婚,恐怕有极为复杂的秘辛……

这个念头让林芝夏不寒而栗。豪门恩怨,顶流秘辛,这潭水太深太浑了!自己只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透明,任何一点波涛都可能把她彻底淹没。理智在疯狂地尖叫:快逃!林芝夏!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答应他?开什么国际玩笑!

把老人哄睡后,两人再度回到了书房,一起坐在了靠窗的小沙发上。

郑司农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纪录片里的音色:“我们家,原本有三姐弟。”他顿了顿,“大姐郑晓艺,性格坚韧,很有商业头脑,当年和姐夫白手起家,一起创立了吉氏集团。”

“二姐郑知书,”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她聪明、独立、有主见,但也非常倔强,甚至有些叛逆。从小就对医学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立志要去世界上最需要医生的地方。为此,她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甚至不惜与家里决裂,执意加入了国际医疗援助组织,去了战乱频发的地区。”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五年前…她在国外乘坐的那架飞机遭遇了极端天气…失事了。母亲她…一直把二姐的死,归咎于自己当年没有拦住她。巨大的自责和悲痛彻底击垮了她。从那时起,她的精神就时好时坏,开始出现阿尔兹海默症的症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她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痛苦,行为也变得不可预测,像今天早上独自跑出去,就是她清醒时自责情绪爆发的结果。心理医生说,这是她潜意识里对自己的惩罚……糊涂时,她会忘记二姐已经离开,满世界找她的‘知知’…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林芝夏瞬间了然。难怪老人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眼中就饱含着那样绝望的泪水。那不是因为车祸的疼痛,而是以为看到了她永远失去的女儿!

她的鼻尖一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郑老师,请问…我跟您二姐,长得很像吗?”

郑司农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容貌…说不上很像。但气质上…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神似。你们都戴着眼镜,给人一种很倔强的感觉。”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妈她肯定不是把你当成了二姐的替代品。只是在你身上,在呼唤‘知知’这个名字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宣泄思念和悔恨的出口。”

他看向林芝夏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又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恳切:“所以,林小姐,我刚提的假结婚的事,如果你觉得实在不方便,或者无法接受,就当我没说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务实,“但如果你愿意考虑一下,一切都好商量。协议期限一年。作为回报,无论你是想要钱,或者房子,或者其他什么,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满足你。你可以开个价。”

“假结婚”、“一年”、“开个价”……这些冰冷的字眼,像冰锤一样敲打着林芝夏的神经,将刚才被悲情故事激起的那点感性彻底打回现实。

她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这个男人。灯光柔和地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岁月确实不败美人,却也会留下痕迹,比如他笑起来时眼周就会出现两道褶子。但是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求。

外界总说他是个“妈宝男”。这个词充满了贬义和戏谑。可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孝顺。

林芝夏深知自己的致命弱点——心软,重情义,看不得好人受苦。黄七期总骂她“圣母心泛滥”,路边的流浪猫狗要喂,同事的忙不管多麻烦都要帮,看到不平事总想插一脚,为此没少吃亏。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在娱乐圈呼风唤雨、却在生活里为了母亲卑微的男人,那股熟悉的、该死的“圣母心”再次泛滥成灾,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芝夏所有的理智堤坝。

同情?敬佩?还是被那份沉重的孝心所打动?或许都有。

就在郑司农似乎以为沉默代表拒绝,眼神微微黯淡时,林芝夏清晰的声音在静不可闻的书房里响起:

“好,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