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对林芝夏而言，不啻为一场艰苦卓绝的生存挑战——在与共享单车、拥挤地铁和漫长换乘的搏斗中险象环生。当她踩着最后几秒，在打卡机发出“嘀”声的瞬间按下指纹，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衬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可是气还没喘匀，就被何律一个锐利的眼神精准锁定：“林芝夏，跟我来一下。”
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完了，清算时刻这么快就到了！她硬着头皮跟在何律身后，走向会议室。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预想中的批斗大会场景并未出现。相反，沙发上坐着两位意想不到的贵宾。
来人正是当下娱乐圈风头无两的新生代顶流小生——顾西白，以及他的经纪人，业内以手腕强硬著称的松哥。林芝夏这才迟钝地回想起，方才格子间里弥漫的那股异常躁动的、混杂着兴奋与压抑尖叫的“花痴”气息从何而来。以往接洽明星客户的咨询或诉讼，以何律的身份和律所的规格，通常都是律师团队亲自上门服务。能让顾西白这种级别的顶流及其核心经纪人亲自登门造访，在至恒律师事务所的历史上，恐怕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顾西白本人比荧幕上更显帅气，皮肤好得近乎透明，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感，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是掩饰不住的烦躁。松哥则是一副精明干练、久经沙场的模样，眼神锐利如鹰。
寒暄简短而高效。松哥开门见山，他们是听闻何律替郑司农打赢了那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诽谤名誉权官司，才慕名前来的。而顾西白遇到的麻烦，远比郑司农遭遇的网络诽谤要恐怖得多、也令人窒息得多——那是来自私生饭无孔不入、丧心病狂的骚扰、侵犯乃至人身安全的威胁！
24小时不间断的电话短信轰炸……车辆被多次恶意安装GPS定位器……家门口时常堆积不明包裹和信件……被不同车辆长时间尾随跟踪，甚至在高速上玩命别车……下榻的酒店房间多次被非法入侵！个人物品被肆意翻动、偷窃，甚至留下带有恐吓或“示爱”意味的字条……更可怕的是，有人冒充工作人员混入后台，试图接近甚至触碰顾西白本人……目前掌握的信息，都指向几个相对固定的ID和组织。
松哥语速很快，叙述细节时更显焦灼。
何律听着，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容也渐渐凝重，眉头越锁越紧，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敲击着。他沉声道：“明星起诉私生饭的案例，近年确实有所增加。但难点在于，其一，取证困难，尤其要证明具体个体的侵权行为与损害后果的因果关系；其二，诉讼周期漫长，动辄一两年甚至更久；其三，即使胜诉，判赔金额往往杯水车薪，远不及对方造成的实际损失和当事人的精神折磨；最关键的是，”何律的目光扫过顾西白紧绷的侧脸，“法律程序的震慑效果，远不如警方接到报案后及时出警、现场控制、予以行政拘留或处罚来得直接…所以……”
“赔偿？我们根本不在乎赔多少钱！”松哥猛地打断了何律的分析，他的声音因激动和压抑的怒火而明显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关键是要告！能告一个是一个，杀鸡儆猴！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行为是要付出法律代价的！否则这些人只会越来越猖狂！西白的安全和生活质量，已经被彻底毁掉了！”
顾西白从始至终盘着手中那串温润的檀木珠串，沉默不语，那份隐忍的烦躁反而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林芝夏停下记录的笔，看向这位顶流小生剑眉醒目却难掩憔悴的侧脸，突然想起黄七期不久前分享给她的那则新闻，标题触目惊心：《跟车、偷窥、安装定位器…顶流明星有家不能回》。当时只觉得是娱乐圈博眼球的夸张报道，没想到这种噩梦般的遭遇，竟如此真实地降临在现实中。
会谈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气氛凝重而压抑。结束时，何律转向一直埋头记录的她：“林芝夏，当事人的核心诉求、目前掌握的关键细节、以及初步梳理出的证据线索，都记录清楚、理解无误了吗？”
林芝夏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迎向何律审视的目光，用力点头：“是的，何律。都记清楚了。”
何律这才转头对两位贵客说：“那么，后续的具体工作将这样安排：证据的进一步收集、整理归档、初步筛选过滤，以及日常的沟通协调事务，由我的助理林芝夏全权负责跟进。她是此案的具体执行人，你们有任何新的情况、线索或需求，可以直接与她对接。她会定期向我汇报进展，遇到重大节点或法律策略问题，我再介入。”
松哥立刻掏出手机，脸上挤出职业化的笑容：“辛苦何律了！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林助理，以后就麻烦您多费心了！我们加个微信，方便随时联系…”
还没等他掏出手机，一直静默不语的顾西白突然动了，他倏地抬眼，目光越过松哥，直接落在林芝夏身上。他收起了盘珠的动作，将那串温润的檀木珠随意地拢进掌心。接着，在松哥略显错愕的注视下伸出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手机屏幕稳稳地递到她面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的个人微信二维码。
“加我的吧。”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疲惫，“具体情况和线索…我本人，更清楚。”
指尖悬在亮着微光的手机屏幕上方，林芝夏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怔忡。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顾西白的脸近在咫尺，帅得极具冲击力。黄七期那张仿佛“开过光”的嘴，得意洋洋的声音又在她脑海里回响起来：“新一代小生里，我最喜欢顾西白啊！那少年感！那颜值！绝了！”
看吧，命运再次以一种如此看似匪夷所思又合乎情理的方式，让她认识了黄七期的心尖尖上的另一位墙头。这感觉……真是荒谬又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