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榭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柳如眉等人,此刻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身体抖如筛糠:“王、王爷恕罪!臣女……臣女失言!臣女该死!”

齐承瑞却看也未看她们,他的目光越过跪倒一片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水榭中央那道素净却挺直如竹的身影上。蔺芷宁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冰冷怒意,以及那怒意之下,更深沉的一抹……关切?或者说,是某种确认后的了然?

他果然在看着她。方才的刁难,他全看在眼里。

“蔺小姐,”齐承瑞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是本王亲自下的帖子。这澄园,本王说你有资格来,你便有资格。谁敢质疑?” 他最后四个字,如同金石掷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凛冽的警告。

“谢王爷。”蔺芷宁微微屈膝行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心头却因他这毫不掩饰的维护而微微一震。他这是在……公然为她撑腰?

齐承瑞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柳如眉等人,语气淡漠:“今日雅集,是为赏春论道,不是市井泼妇斗嘴之地。再有无端生事、口出秽言者,逐出澄园,永不允入。”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柳如眉等人浑身发冷,连声告罪。

一场风波,在瑞王绝对的威势下,瞬间平息。但水榭内的气氛却变得极其微妙。众人看向蔺芷宁的眼神,从鄙夷探究,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震惊。瑞王殿下竟如此维护她!亲自开口为她正名!这蔺芷宁……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芷宁妹妹!”一个惊喜又带着几分刻意亲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沉寂。只见一个穿着水红色缕金挑线裙、打扮得楚楚动人的女子快步从水榭另一侧走了过来,正是李明珠!她身后,跟着脸色阴沉、额角还贴着膏药的陆子珩。

李明珠脸上堆着柔婉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亲昵地想去拉蔺芷宁的手:“妹妹受委屈了!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不懂妹妹的苦衷和风骨,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声音温软,姿态放得极低,却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众人蔺芷宁“被退婚”的事实。

蔺芷宁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眼神淡漠地看着她做戏。

李明珠的手落空,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泫然欲泣,转向齐承瑞,盈盈一拜:“王爷明鉴,芷宁妹妹性子是刚烈了些,但心地是极好的。今日之事,定是误会……”她一副急于为蔺芷宁辩解、姐妹情深的模样。

陆子珩也强压着怒火,上前一步,对着齐承瑞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懑:“王爷,蔺氏当日所为,实乃置我侯府脸面于不顾,更置两家长辈颜面于不顾!如此任性妄为、不知礼数之人,王爷何必……”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瑞王何必维护这等“不知礼数”的弃妇?

“哦?”齐承瑞淡淡地打断他,目光终于转向陆子珩,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本王行事,何时需要向武定侯世子解释了?”

陆子珩被他那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窒,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巨大的羞辱感再次淹没了他。

齐承瑞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蔺芷宁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雅集既开,诸位不必拘束。本王听闻蔺小姐书画一绝,尤擅墨竹,不知今日可有雅兴,让本王与众位共赏?”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瑞王殿下竟主动点蔺芷宁作画?这是何等的抬举!方才的维护是权势,此刻的邀请,便是明晃晃的赏识了!

陆子珩和李明珠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蔺芷宁心中亦是微动。他这是……在给她一个彻底扭转局面的机会?一个用实力说话,狠狠打脸那些流言蜚语的机会?她抬眸,再次迎上齐承瑞深邃的目光。这一次,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鼓励和……某种笃定的期待。他仿佛笃信她一定能做到。

前世二十年侯府主母生涯,为了教养陆明修那个白眼狼,也为了排遣深闺寂寞,她的书画造诣早已臻于化境,只是从未在人前显露。没想到,这竟成了今日破局的利器。

一丝清冷的笑意在蔺芷宁眼底漾开。她微微屈膝,声音清越而坚定:“王爷有命,芷宁不敢推辞。只是笔墨粗陋,恐污了诸位的眼,还请王爷与诸位不吝指教。”

很快,一张宽大的紫檀长案被抬至水榭中央,上好的宣纸铺开,徽墨研浓,狼毫笔悬于笔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蔺芷宁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等着看她笑话的恶意,也有如瑞王那般深沉难测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