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很快便到来了,明昼叫醒睡到流口水的星月,不耐烦地催促她起程向车站行进。
“醒醒!太阳晒屁股了!”明昼用枪托敲了敲星月的脑袋,“仿生人还会流口水,设计你的人真该被枪毙。”
星月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嘴角还挂着一条闪亮的银色液体。
“我梦见自己在吃草莓蛋糕...”
“闭嘴,收拾东西,我才不稀罕你那机械脑袋模拟的东西,”明昼粗暴地打断她,将背包甩到肩上,“A区到车站还有好几公里,中午前必须赶到。”
晨光透过灰蒙蒙的大气层,给死寂的A区镀上一层病态的黄晕,二人沿着主干道快速前进,明昼不时停下检查路边的自动售货机,但大多数都已被洗劫一空。
很快,他们便离开了A区。
穿过A区最后一道隔离门,外面的世界立刻恢复了末日应有的模样——断裂的高架桥、倒塌的建筑物、随处可见的焦黑骸骨,明昼拉紧防尘面罩,示意星月跟上。
“从这里开始要小心了,”明昼压低声音,“辐射蝎子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一带。”
星月点点头,银色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的动作比初见时敏捷了许多,已经学会像明昼一样利用废墟阴影隐蔽身形。
二人沿着废弃的磁悬浮轨道前进,生锈的金属支架在风中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明昼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前方传来的异响——不是风声,也不是建筑残骸的摩擦,而是某种生物爬行的窸窣声。
“趴下!”
明昼一把将星月按倒在轨道下方。
几乎同时,一只足有汽车大小的辐射蝎子从前方拐角处现身,它的甲壳上布满荧光蓝纹路,尾针高高翘起,滴落的毒液在地面腐蚀出缕缕白烟。
明昼屏住呼吸,手指缓缓移向腰间的手枪,蝎子的触须剧烈颤动,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八只复眼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就在这时候,巡逻的机器人也刚好到达了此处,不用多说,那只蝎子很快就熟了。
“走。”
明昼拽起星月。
二人迅速离开,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星月突然拉住明昼的衣袖。
“等等,那边有东西在闪!”
明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一堆瓦砾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他谨慎地靠近,发现是一台破损的军用通讯器,屏幕上还闪烁着微弱的电源指示灯。
“这是...军方的装备?”
星月小声问。
明昼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通讯器旁边的一具尸体吸引——那是个穿战术服的士兵,胸前名牌写着"林上尉"。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死状极其诡异:全身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别碰他!”明昼拦住想要靠近的星月,“这症状不像辐射病...更像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通讯器突然自动激活,一个嘶哑的男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警告...所有单位...B-23区域出现新型感染体...重复...这不是普通变异生物...它们会...”
录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的惨叫,明昼立刻关闭通讯器,但那个声音已经深深烙进他的脑海。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明昼的声音变得紧绷,“车站离这不远,那里可能有更多线索。”
星月点点头,但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具尸体上。
“明昼先生,你说...会不会还有其他幸存者?”
“就算有,也未必是好事,”明昼冷冷地说,“记住,在这鬼地方,最危险的往往不是怪物。”
如果可以的话,明昼倒是想搜索一下那个上尉身上有些什么能用的东西,只不过可惜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碰那个上尉。
二人继续前行,穿过一片倒塌的购物中心残骸,明昼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星月蹲下。
“有人。”
他压低声音,指向远处车站入口。
三个穿着拼凑护甲的人正在站口徘徊,他们手持改装过的能量步枪,腰间挂满掠夺来的战利品,领头的男人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伤疤,正粗暴地踢着一具尸体。
“……麻烦……我们得绕道走了。”
“为什么?他们和明渊先生您不是同类吗?如果我们出去和他们打招呼的话,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
明昼一把捂住星月的嘴,将她拖到断墙后方,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你疯了吗?”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些是掠夺者,看到活人会先开枪再搜尸体的那种。”
星月的银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扩大,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明昼,做了个"同类"的手势。
明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听着,铁皮罐头,首先我和你不是同类,其次人类分很多种,外面那些家伙会把你当任何工具使用,顺便把我的内脏掏出来晒成肉干。”
“可是你不是救了我吗?”
“md个蠢货,把你那泛滥的圣母心收起来!不然我先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明昼的枪口已经抵在了星月的太阳穴上,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但令他意外的是,星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恐惧的表情,而是用一种近乎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会开枪的。”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奇怪的笃定。
明昼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抖,一种难以名状的烦躁从心底升起,这个该死的仿生人凭什么这么肯定?就因为他曾经救过她一次?
“别太自信了,铁皮罐头,”他咬着牙收回手枪,“我只是不想浪费子弹。”
明昼说的是实话,这么做不仅会浪费子弹,还会惹火上身。
远处传来掠夺者粗暴的笑声和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明昼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小心地观察着车站入口的情况。
三个掠夺者正在翻检一堆行李,其中一人突然举起一个粉色的书包,夸张地模仿着小女孩的声音,引来同伴的哄笑。
“一帮出生。”
明昼唾骂了一声,他也只敢这么做。
“我们从地下通道绕过去。”他压低声音对星月说,“车站负一层有个维修通道可以直达死城的月台。”
星月点点头,但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群掠夺者身上,明昼粗暴地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向一处坍塌的地下入口。
“别看了,那就是一群人渣而已。”
地下通道比想象中更加阴暗潮湿,墙壁上的应急灯大多已经损坏,仅存的几盏闪烁着诡异的绿光,明昼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积水的路面和墙上斑驳的血迹。
“跟紧我,别踩到水坑,”他低声警告,“这里的辐射指数很高。”
星月突然停下脚步,银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明昼先生,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明昼立刻关掉手电,屏息凝神,除了水滴声,通道深处确实传来某种有规律的敲击声——像是金属撞击混凝土的声响,间隔精确得不像自然形成。
“可能是自动设备还在运作,”他谨慎地说,“也可能是陷阱,保持警惕。”
二人贴着墙缓慢前进,敲击声越来越清晰,转过一个拐角后,明昼猛地拉住星月,将她按在墙上。
前方二十米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机械地用头撞击着墙壁,它的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裸露的后颈上布满了蓝紫色的血管状纹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次撞击后,它都会发出一种介于呜咽和电子杂音之间的声响。
“那是什么...”
星月的声音可以说是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明昼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生物脚边的物品上——一个破损的军用背包,上面印着和林上尉同样的部队徽章。
“新型感染体...”他想起通讯器里的警告,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慢慢后退,别惊动它。”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星月不慎踢到了一个空罐头,金属碰撞声在封闭的通道里格外刺耳,那个生物猛地转过头,露出一张扭曲的人脸——如果那还能称为人脸的话。
它的下巴已经脱落,裸露的牙齿间垂着荧蓝色的黏液,眼睛完全被浑浊的白色薄膜覆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昼二话不说便抬枪打爆了那个生物的脑袋。
随后,地下陷入短暂的死寂。
明昼的枪声在狭窄的地下通道内回荡,那只感染体的头颅像熟透的西瓜般爆开,蓝紫色的黏液喷溅在墙壁上,发出轻微的"滋滋"腐蚀声。
“跑!”
明昼一把拽住星月的手腕,拖着她向通道深处狂奔,身后传来更多窸窣声和那种诡异的电子杂音,仿佛整个地下通道都活了过来。
“那...那到底是什么?”
星月的声音因奔跑而断断续续。
“鬼知道!”明昼边跑边回头开了两枪,“但肯定不止一只!”
拐角处突然窜出另一只感染体,它的手臂已经异化成锋利的骨刃,明昼来不及开枪,只能侧身撞向它,同时抽出匕首刺入其咽喉。
感染体发出刺耳的尖啸,骨刃划过明昼的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明昼先生!"
星月想上前帮忙,却被明昼厉声喝止。
“别过来!它的血有腐蚀性!”
明昼忍着剧痛将匕首狠狠一转,感染体终于瘫软在地,他喘着粗气查看伤口,发现边缘已经开始泛出诡异的蓝色。
“该死...”
他迅速从包里取出解毒剂注射,这是他用三瓶净水从黑市医生那儿换来的,据说能中和大多数辐射毒素。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明昼咬牙站起身,“前面左转应该就是维修通道。”
星月突然指向地面。
“你的血...在发光?”
明昼低头看去,滴落的血珠中确实混着微弱的蓝色荧光,与感染体的体液如出一辙,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跌倒。
“明昼先生!”
星月急忙扶住他,银色瞳孔中满是担忧,明昼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使不上力气。
“听着...铁皮罐头...”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如果我变成那种怪物...你就一枪打爆我的头...明白吗?我教过你开枪的,现在,去月台。”
星月固执地摇头,瘦小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将明昼的手臂架在肩上。
“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拖着明昼向前移动,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诡异嘶吼,明昼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蓝色光晕,他恍惚看见星月的银色发丝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蠢货...你会害死我们两个...”
维修通道的铁门近在咫尺,星月用肩膀撞开生锈的门锁,两人跌跌撞撞地摔进月台区域,明昼用最后一丝清明掏出燃烧弹扔向通道,火焰瞬间吞没了追来的感染体。
“喂…你去…看看控制台…还有没有车在运行…”
“啊…好的!”
星月将明昼小心地靠在墙边,快步跑向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滑动,屏幕亮起刺眼的红光,显示着"系统故障"的警告。
不过好消息是,还有一辆仍在运行的物资运输车。
“还有一辆车!”
“什么时候到…”
“还有七分钟!”
“七分钟...”明昼艰难地撑起身体,视线中的蓝雾越来越浓,“扶我…去站台…”
七分钟之后,悬浮车如约而至,明昼在星月的搀扶下登上了悬浮车。
悬浮车内非常干净,比外面的末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这是一辆与世隔绝的车。
悬浮车门在身后无声关闭,车厢内的照明系统自动亮起,投下冷白色的光芒。
明昼瘫坐在金属地板上,呼吸粗重,手臂上的伤口仍在渗出带着蓝色荧光的血液,星月跪在他身旁,手忙脚乱地翻找医疗包。
“别白费力气了...”明昼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医疗包对这玩意没用……就看我换到的那瓶药…是不是假药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瓶药是假药怎么办?”
“那你就一枪打爆我的头呗。”
星月的手突然僵在半空,银色瞳孔剧烈收缩,悬浮车平稳启动的嗡鸣声在车厢内回荡,窗外是飞速后退的黑暗隧道。
“我不会那么做的。”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
明昼扯出一个苦笑,毒素带来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肩。
“蠢货...你连开枪都不敢...”
“我可以学!”星月突然提高音量,手指紧紧攥住明昼的衣领,“你教我怎么处理伤口,怎么分辨毒素,就像教我用枪那样!”
明昼的视野开始模糊,星月的脸在他眼中分裂成两个重叠的影像,看来自己的命运要听上帝的发落了……
悬浮车突然剧烈颠簸,警报声刺破车厢内的寂静。
“警告!检测到生物污染!启动隔离协议!”
天花板喷口瞬间释放出白色雾状消毒剂,星月下意识扑在明昼身上,用身体为他遮挡,明昼感到一阵冰凉液体落在后颈——不是消毒剂,是星月眼中落下的银色液体。
那是名为眼泪的,带有情感的,属于眼前这个仿生人的事物。
“……铁皮罐头……把枪端好……”
星月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悬浮车冲破隧道尽头的光幕,驶入一片开阔地带,逐渐远离了这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