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鲁兆兴悄悄抬眼看向皇上,又飞快把头埋得更深,语气坚决:“娘娘恕罪,臣专攻调养滋补之术,佟贵人的情况,还是请妇科方面的圣手赵太医和孙太医来一同查看定论吧。”

东方昭明见他这样坚决,态度上来看,也不是什么绝症的样子,便摆摆手,让人再去请他提到的两位御医。

正在这时,里间传来星雨惊喜的声音:“小主,你醒了!”

佟贵人面色苍白,神情柔弱无助,眼睛里惊慌害怕的情绪不似作伪,郑贵人打量着,心里也有些打鼓,事情好像和她想得不太一样,但目光落在自皇帝坐到佟贵人旁边安抚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半点看不出刚才担忧落泪的样子的星雨,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贵妃姐姐,佟贵人她不会有事吧?”余榴莲是真的被吓到了,放轻的声音里都带着打颤。

自入宫以来,她觉得最痛苦的事情也就是跟着嬷嬷学规矩,除此之外,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同宫居住的姐姐们都好相处,皇后娘娘也温和慈爱,佟贵人吐在地上的鲜红的血让她想到了入宫前婶婶们四处打听来的,讲给她听的前朝宫斗故事,她入宫以来的快乐生活压下去的对皇宫的恐惧就这样被唤醒。

何贵妃悄悄捏了捏余榴莲渗出汗的手心,安慰道:“别怕,一定不会有事的。”

人心惶惶里,两位太医终于赶到,先后把完脉后,赵太医和孙太医对视一眼,又小声交谈几句,最终回话:“启禀陛下,佟贵人的脉象像是有了身孕,只是又有血气亏空,体虚体寒之兆,休息调养一月后,再诊脉,才能确认。”

“什么?我有孩子了!”佟贵人瞪大眼睛,喜上眉梢,不自觉地伸手摸自己的肚子。

除了佟贵人是全然的高兴,其余人神色各异,太医不敢立刻就下结论,连忙补充:“还不敢确认,还需一月后再诊脉。”

佟贵人瞪他一眼,拉着皇上喜滋滋道:“有什么不敢确认的,陛下,怪不得嫔妾最近总是吃不下东西,总想吐,我在家中时,女眷们就说嫔妾必定好生养,这下好了,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为什么佟贵人会吐血?”东方昭明皱着眉问。

太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佟贵人这才发现不对,她脸上的喜色僵住,茫然受伤地问:“嫔妾有了孩子,陛下不高兴吗?是因为嫔妾是外族女子吗?”

东方昭明捏了捏眉心,撇开佟贵人的手,站起来,说:“别多想,赵太医,孙太医,后面一个月里,你们每日给佟贵人请一次脉,好生照看着,一个月后若还不能确定,欺君之罪,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皇帝带着人走了,屋里登时就好似空了一大半,佟贵人攥着被角,脸色难看,但碍于还有其他妃嫔在,还是挤出个笑来:“陛下想必是欢喜坏了,到底宫里多年没有好消息,嫔妾这样抢了先,陛下必定是怕太过高兴,让嫔妾成为众矢之的呢。”

回到永和宫,佟贵人却再也维持不住体面的表情,抓起一个摆件就往地上摔,一边摔一边骂:“一直没有皇嗣,还不是他们天朝的女子不行!怎么我好不容易怀上了,陛下还不高兴?”

“小主慎言。”星雨关上房门,由着她摔摔打打,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佟贵人却不依不饶,她一直盼着有个孩子,母凭子贵,如今真的有了,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冷遇,越发尖酸刻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在背后说些什么,不过是看不起乌夜国,看不起我,我偏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我要让天朝后代每一任皇帝都流着我们乌夜国的血脉!”

星雨听她越说越离谱,却也不制止,只是眼看佟贵人要摔了御赐的花瓶时,才开口:“小主,身体重要,太医嘱咐您要好生休息调养呢。”

带着佟贵人疑似有孕的消息,皇帝刚出翊坤宫,转道就去了坤宁宫。

“宫中这么多年无一人有孕,佟贵人不过来了半年,皓宜,你说这个孩子……”东方昭明屏退所有下人,对着皇后倾诉自己的怀疑。

皓宜是皇后闺名,她和皇上少年夫妻,自然知道言下未尽之意,温柔劝解:“是真是假,一个月后自然分明,说不得乌夜女子确实体质奇特。”

“即便是真,到底是异族血脉,不堪大用,反而会使后宫人心惶惶,鲁兆兴那个滑头的,必定是看出了什么,说不定乌夜国送这么个女子来和亲,就是存了搅乱后宫的打算。”东方昭明说着,眼中便浮现狠厉。

“陛下,”皇后伸手覆在东方昭明的手背上,打断他的猜疑,“鲁太医的医术高明,何贵妃数次濒临险境,都是他一手调养回来,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陛下,到底是希望佟贵人的孕象是真,还是假呢?”

东方昭明不语,良久,才长叹一口气:“少年批命,朕也曾觉不屑,可多年下来,后宫年年来新人,妃嫔们从日日请脉,想方设法调养身体,到认命,朕遵循先皇所订,将那余氏接进宫来,又何尝不是认命了呢?偏偏这个时候,佟贵人闹出这么一出来,朕是真的有些茫然了,老天到底想要朕如何去做呢?”

坤宁宫里帝后谈心,被他们反复提及的鲁兆兴却是被传进了慈宁宫。

“你不必跟哀家耍滑头,你只说,那佟贵人的孕象有几分真。”太后盘着佛珠,一派慈眉善目。

鲁兆兴的头磕在地上,眼也不敢抬,给了答案。

太后面色不变,又问:“那余答应,你可见过了?”

“是。”

“瞧着是个好生养的吗?”

“臣不敢妄议。”

太后的目光悠悠打量着,没再说什么,一个眼神,身边的嬷嬷就张口送客。

内室只留下一个嬷嬷陪着,太后长叹一口气:“江山后继无人,哀家到了地下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昨夜小睡,哀家又梦见先帝了。”

香炉里万金难得的缠金香袅娜浮散,太后对着旁边的嬷嬷道:“是真是假都不妨碍,有福女进宫这么久还是没侍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让张秉和多提醒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