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神花冰晶般的穗子静静躺在白瓷碟中，玉白茎秆断口渗出极细微的透明汁液，散发出清冽如高山融雪的纯净气息。
周山用瑞士军刀最细的镊子尖，小心翼翼捻下几粒米粒大小的半透明穗粒，放入研钵。白玉杵轻轻研磨，穗粒无声碎裂，化作更细碎的冰晶粉末，那股令人心神沉静、思维凝聚的清凉气息瞬间浓郁了数倍，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
罗芳紧张地攥着衣角，看着丈夫将一点点冰晶粉末调入温热的蜂蜜水中。淡金色的液体里，细碎的冰晶折射着灯光，如同沉入水底的星辰。
“亮亮…会喜欢吗？”她声音发颤，带着不敢触碰的巨大期盼。
周山没说话，端起小碗，走向客厅角落。亮亮蜷在旧沙发里，小小的身体裹着薄毯，眼神依旧空茫地落在虚空某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毯子边缘。
“亮亮，”周山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他在儿子面前蹲下，用小勺舀起一点点混合着冰晶粉末的蜂蜜水，递到那微干的唇边。
凉的触感让亮亮睫毛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抗拒地扭头。勺子轻轻抵开唇缝，温凉清甜的液体滑入口中。
亮亮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周山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罗芳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
第二勺喂下。亮亮顺从地吞咽。
第三勺…第四勺…
几勺蕴含宁神花精粹的蜂蜜水喂完，亮亮似乎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依旧飘忽。
罗芳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失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周山的心也沉了沉，但依旧耐心等待。他记得玉白蘑菇汁的效果也是点滴积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只有挂钟滴答的轻响。
突然！
亮亮那双总是散乱游移、找不到焦点的眼睛，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如同蒙尘的玻璃球被擦拭过一道微光！
那茫然的目光，极其短暂地——也许只有零点几秒——落在了周山端着碗、布满新茧和旧伤的右手上！
凝实！聚焦！
不再是穿透空气的虚无！
虽然转瞬即逝，目光再次涣散开去，但那稍纵即逝的凝实，如同黑夜中炸开的闪电，狠狠劈开了周山和罗芳凝固的呼吸！
“亮…亮亮？！”罗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破音，短促尖锐！她猛地扑到沙发前，双手颤抖着捧住儿子的小脸，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砸在亮亮的手背上！
“看…看爸爸了！亮亮刚才看爸爸的手了！”她泣不成声，一遍遍重复着，巨大的狂喜和心酸让她浑身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稳！
周山僵在原地，手中的碗差点脱手掉落！他死死盯着儿子那双再次变得茫然的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
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他猛地低下头，喉头剧烈滚动，硬生生将那股酸涩的哽咽压了回去，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
有效！宁神花真的有效！虽然短暂，但那是实实在在的“看见”！是意识的主动连接！
亮亮似乎被母亲剧烈的情绪和泪水惊扰，小小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去那样陷入更深的焦虑和封闭，反而在呜咽之后，那茫然的目光又一次极其短暂地飘过罗芳布满泪痕的脸！
又是一次凝实！虽然依旧短暂！
“妈妈！妈妈！”罗芳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儿子紧紧抱进怀里，放声痛哭！压抑了多年的绝望、委屈、恐惧、期盼……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哭声撕心裂肺，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
周山默默放下碗，走过去，伸出粗糙的大手，将哭泣的妻子和依旧有些不安的儿子一起，用力地、紧紧地搂进怀里。他下巴抵在罗芳颤抖的头顶，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胸前的衣襟，感受着亮亮小小的身体在母亲怀里轻微的挣动。
冰冷的出租屋，第一次被一种近乎灼热的、带着泪水和汗水的巨大希望彻底填满。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这个家从未有过的“奇迹日”。
每天早晚两次，周山都会极其小心地捻下几粒宁神花穗粒，研磨成粉，调入蜂蜜水喂给亮亮。每一次，那冰晶粉末融化在温水中的清冽气息，都让亮亮表现出比平时更明显的平静和顺从。
效果在点滴积累。
第一次喂食后，亮亮的目光偶尔会在父母脸上极其短暂地聚焦，如同蜻蜓点水。
第二天，这种凝实注视的次数明显增多，时间也稍稍延长。他甚至会在罗芳给他擦脸时，目光追随着母亲的手移动一小段距离！虽然很快又涣散，但那主动的“跟随”，让罗芳激动得差点打翻水盆！
第三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旧地板上。罗芳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给亮亮修剪指甲。亮亮安静地坐着，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完全放空。当罗芳剪完他左手小拇指的指甲，习惯性地轻轻吹了吹指尖时——
亮亮那只被母亲握着的、小小的右手，竟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试探，抬了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罗芳的脸颊！
冰凉的小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罗芳的动作瞬间僵住！歌声戛然而止！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那只还搭在自己脸上的小手！
亮亮似乎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到，手指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缩了回去，眼神又变得有些茫然。
但那一触！那主动的触碰！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碎了罗芳心中最后一道冰墙！
“亮亮…摸妈妈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猛地一把抱住儿子，将脸深深埋进孩子细弱的脖颈间，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却又无比幸福的呜咽！
周山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这一幕。阳光勾勒着妻儿相拥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宁神花残留的清冽气息。他嘴角微微上扬，一道清晰的水痕却无声地滑过他饱经风霜、新添疤痕的脸颊。
希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星光。它正化作涓涓细流，一点一滴，浸润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家，滋养着那颗被封闭了太久太久的心灵。
傍晚，周山再次捻下几粒穗粒。研钵里，冰晶粉末闪烁着微光。他低头看着那株宁神花，冰晶般的穗子因为连日取用，已经稀疏了不少，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一丝。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花穗连同茎秆一起，用干净的软布包裹好，放进冰箱冷藏室最深处。
效果显著，但消耗也快。这点存量，支撑不了多久。
他走到阳台门前，锈迹斑斑的铁框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光。目光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又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那片危机四伏却又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原始森林。
下一次穿梭，目标明确——寻找更多的宁神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