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偏过头,看见女孩蜷在折叠椅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发尾那几根白色线头格外扎眼,大概是昨夜守在床边时,蹭到了护士服上的布纹。

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穿白大褂的样子,站在医院走廊里笑得眼睛发亮,说以后要救很多很多人。

右臂像灌了铅,每抬一寸都牵扯着胸腔里的钝痛。江起咬着牙把胳膊举到半空,指尖堪堪要触到她柔软的发顶时,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拽着,重重砸回被单上。

棉布摩擦的轻响惊动了林未,她猛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眼底的红血丝像被水泡过的蛛网,密密麻麻爬满了眼白。

“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忙脚乱地要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叫医生。”

“别。” 江起咳了两声,喉咙里像是卡着砂纸,每说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陪我待会儿。”

林未重新坐下时带倒了旁边的纸杯,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把他的手整个裹进掌心,指腹反复摩挲着他手背上突出的骨节,那里还留着输液针孔的淡青痕迹。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安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江起看着她眼下蔓延的青黑,那片皮肤薄得能看见底下的血管,像极了他昨夜昏迷前,看见她冲进急诊室时,被风吹乱的鬓角。

“对不起。” 他的声音裹着化不开的愧疚,尾音被呼吸带得发颤,“又让你担心了。”

林未摇头的幅度很小,像是怕牵动什么。

她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江起看见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听见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别说对不起,好好养病。”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她发梢的白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江起忽然很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在她做完一台长手术后,擦掉她额角的汗。

“未未,”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很轻,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衬得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发苍白,看得林未心尖一阵发紧,“我梦见开学典礼那天了。”

江起的目光落在虚空处,像是透过病房的白墙,望见了多年前的阳光。“你穿着白裙子站在台上,梳着低马尾,发尾刚好扫到肩胛骨。话筒线缠在高跟鞋的细带上,你下台时没注意,差点摔下来,手忙脚乱抓着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好疼。” 他说着,指尖在自己胳膊上虚虚划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点尖锐的触感。

林未的指尖猛地一颤,力道不自觉加重,捏得江起手背上的血管更清晰了些。

她慌忙松了松力气,心底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漾开一圈圈涟漪。确实有过那样的瞬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彼时她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掀得微微晃动。

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发颤,连事先背了无数遍的发言稿都磕磕绊绊。下台时更是慌不择路,高跟鞋的鞋跟不知怎么勾住了垂在地上的话筒线,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

就在她以为要当众摔个狼狈的跟头时,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