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前,在连绵起伏的青山脚下,住着一个名叫阿明的年轻猎户。他生得浓眉大眼,双手因常年握弓执箭而布满厚茧,性子却温和得像山涧里的清泉。

每次进山打猎,阿明总带着一杆磨得发亮的竹弓,箭囊里只装三支箭——他说,够家里添些肉香、换些油盐便好,多了便是贪心。遇上怀胎的母鹿、羽翼未丰的幼鸟,他更是远远绕开,从不为了皮毛伤它们性命。

这日天刚蒙蒙亮,山尖还缠着层薄纱似的雾,阿明已踩着露水进了山。秋意渐浓,林间落满了金黄的枫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惊得几只灰雀扑棱棱掠过枝头。他背着竹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正盘算着打只山鸡回去给年迈的母亲炖汤,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细碎又凄厉的呜咽,像极了小动物受伤后的哀鸣。

“是谁在叫?”阿明心里一紧,放轻脚步循声走去。越靠近,那声音越清晰,混着断断续续的挣扎声,听得人心里发揪。拨开挡路的酸枣枝,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正被锈迹斑斑的捕兽夹死死咬住后腿,殷红的血顺着夹齿往下淌,染红了周围的枯叶。狐狸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痛苦,见有人来,它挣扎得更凶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因失血过多,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阿明认得这捕兽夹,是山下那些贪心的猎户设的,铁齿锋利,一旦夹住,便是老虎也难挣脱。他蹲下身,轻声说:“别怕,我不伤害你。”狐狸似乎听懂了,挣扎的幅度小了些,只是依旧警惕地瞪着他,眼里的恐惧像团化不开的雾。

阿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捕兽夹的弹簧崩得紧紧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随身携带的小铁棍撬开一丝缝隙。就在这时,狐狸大概是疼极了,猛地一缩腿,铁夹“咔嗒”一声又合上少许,阿明的手背被划了道血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忍一忍,马上就好。”他咬着牙,不顾手上的伤,再次发力。这次他瞅准时机,趁铁夹张开的瞬间,飞快地将狐狸的腿抽了出来。狐狸疼得惨叫一声,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受伤的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血还在慢慢渗出来。

阿明连忙从怀里掏出母亲给的草药——他每次进山都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将草药嚼烂了,小心地敷在狐狸的伤口上,又解下腰间的布条,轻轻缠了几圈。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看着狐狸说:“好了,快回山里去吧,别再往这边来了,危险。”

狐狸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它的眼神变了,先前的恐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亮的感激,像两汪映着星光的潭水。它定定地看了阿明片刻,忽然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密林深处挪去。走几步,又回头望一眼,直到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里,再也看不见了。

阿明望着狐狸离去的方向,摸了摸手上的伤口,忽然觉得这秋日的山林,比往常更暖了些。他收拾好东西,转身往回走,竹篓依旧空着,心里却沉甸甸的,像装了些比猎物更珍贵的东西。

阿明救了狐狸后,只当是山间寻常一件小事,转身便抛在了脑后。日子依旧是老样子:天不亮进山,循着兽迹走走停停,日头爬到头顶便挑着些山货往回赶,傍晚蹲在灶台前给母亲熬药,夜里就着油灯补补磨破的箭袋。他从未想过,那只火红的狐狸,会在他平淡的生活里投下一颗惊奇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