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会笑的血人
紫禁城里头,日头还没爬上墙头,那冷冰冰的空气里头,就已经多了一股子血腥味儿。
一股子铁锈混着女儿家皮肉的味儿。
柳萱的鼻子尖动了动,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
她来这鬼地方,才二十天。
可这味儿,她好像闻了一辈子那么长。
“啪!”
又是一声。
那声音,闷得很,像是拿湿了水的厚木板子,狠狠地抽在了一块挂着的猪肉上。
可柳萱晓得,那不是猪肉。
是人。
是跟她一样,穿着淡粉色宫装的姑娘。
庭院当中,一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宫女,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她背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洇开了一大片,像是雪地里头,硬生生开出了一朵扎眼的红梅。
可她的脸,却扭曲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奴婢该死。”
她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叫唤似的,还打着颤。
“多谢……多谢娘娘教诲。”
那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配着她背后那一大片血色,看得柳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
挨了打,皮开肉绽,不哭不叫也就罢了,怎么还要笑?还要谢恩?
柳萱攥着袖口里那块从江南带来的、绣着一小丛芷兰的帕子,指甲都快把掌心给掐破了。
她不懂。
在她们扬州,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被东家打板子,那也是可以哭爹喊娘的。
疼,就是要喊出来的啊!
可在这儿,疼,好像成了一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尊严,更是个笑话。
“新来的,瞅啥呢?”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像条毒蛇,从柳萱耳边滑过。
是掌事孙嬷嬷。
她那双三角眼,跟刀子似的,刮得柳萱脸上生疼。
“宫里的规矩,都啃进肚子里了?”
柳萱吓得一哆嗦,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回……回嬷嬷,奴婢记住了。”
“记住了?”
孙嬷嬷冷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她忽然凑过来,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离柳萱的耳朵只有一寸远。
“那你跟嬷嬷说说,”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为啥宫女挨板子,不能喊疼,还得跟吃了蜜糖似的,咧开嘴笑?”
那口气,又冷又粘,带着一股子陈年脂粉和霉味儿,熏得柳萱直犯恶心。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她哪儿知道为什么。
柳萱只能拼命地摇头,像是拨浪鼓。
“哼。”
孙嬷-嬷直起身子,那双眼睛里头,满是轻蔑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总有一天,你个小蹄子会晓得的。”
她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扭着腰,像一只得胜的乌鸦,踱步走了。
柳萱站在原地,腿肚子还在打颤。
清晨的阳光,终于懒洋洋地洒了进来,照在那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晃得人眼花。
可柳萱觉得,这紫禁城的太阳,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2 狗,和太后
夜里头,月光跟水银似的,从窗户纸的破洞里头钻进来,在地上落了几个亮晃晃的斑点。
柳萱躺在自己的小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屋子,窄得跟个鸽子笼似的,硬是塞了六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