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的白菊香得发腻。
我飘在半空,看着自己那张黑白遗像——二十三岁的慕容瑶,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里像盛着揉碎的星光。现在这点光,凝固在冰冷的相框里,成了个苍白的笑话。
底下乌泱泱的人,个个穿着肃穆的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哀戚。真伤心还是假慈悲,隔着生死这道坎,我反倒看得一清二楚。几个以前巴不得我消失的名媛,正用镶钻的指甲偷偷抹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嘴角却压不住那点隐秘的畅快。慕容家的老管家福伯,背脊挺得笔直,站在角落,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遗像,肩膀微微地抖,像一株被风雪压弯的老松。
啧,没意思。
我百无聊赖地把目光投向门口。真正的主角,还没登场。
果然。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灵堂里虚伪的寂静。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彻底挡住。纯黑的意大利手工西装,剪裁凌厉得像刀锋,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躯。王照棠来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吓人。深邃的眉眼像是被西伯利亚的寒流冻过,一丝波澜也无。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如同丧钟敲响般的“笃、笃”声。
整个灵堂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的啜泣、低语、虚伪的叹息,在他踏入的刹那,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催命的脚步声,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冰冷气场。
他径直走向供桌,走向我的遗像,走向那个……装着“我”的、描金绘凤的紫檀木骨灰盒。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骨灰盒前站定。离得那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倒映着黑白照片上我年轻的脸。他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也落在骨灰盒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一丝一毫活人该有的情绪波动。
一片死寂里,只有香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福伯佝偻的身影猛地晃了一下,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抓住了旁边的柱子,指节捏得发白,浑浊的眼里瞬间涌上巨大的悲愤和……绝望。
王照棠却像是没看见。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旁边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助理,极其冷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碎玻璃,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
“都处理干净。”
“是,王总。”助理恭敬地应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在这死寂里格外清晰。
处理干净。
呵。
我的“骨灰”?还是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又或者……是我那点微不足道、早该被扫进垃圾堆的“十年”?
心口的位置,即使成了阿飘,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碾碎。明明早就该麻木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被彻底抹杀的窒息感?
十年啊,王照棠。
我在你心上,大概真的只是一粒碍眼的灰尘。如今死了,连让你皱一下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助理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去捧那个象征着“慕容瑶”最后一点存在的紫檀木盒子。
就在这时——
“王先生!”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撕破了灵堂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