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爸爸的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专心听,霸王龙正要追三角龙呢。” 可那故事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心思全系在沙子上,它们每落下一粒,都像在我心上轻轻敲了一下。终于,最后一粒蓝沙悄无声息地沉入底端。“时间到!”我几乎是弹跳起来,像被松开了弹簧,旋风般冲向角落的积木,把书和爸爸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重复流着。爸爸的声音始终温和,即使我依然坐立不安,像只被无形丝线捆住的小猴子。他念到霸王龙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咬住小恐龙时,竟“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我正听到紧要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得几乎要跳起来:“然后呢?小恐龙跑掉了吗爸爸?” 爸爸只是神秘地笑笑:“想知道呀?明天的三分钟,我们继续。”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战停!那未完的故事,像一根无形的羽毛,整晚都在我心里最痒的地方轻轻搔着。

变化像沙漏里的蓝沙一样,一粒一粒,悄然累积。不知从第几天开始,霸王龙笨拙地追赶小恐龙的样子,偷偷钻进了我的耳朵。当爸爸念到小恐龙急中生智躲进一个山洞时,我竟然忘了去看沙漏还剩多少沙子,脱口而出:“它好聪明!” 爸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啊,它知道什么时候该躲起来。”

真正神奇的那天终于来了。爸爸念着故事里的小恐龙在月光下发现了一颗发光的恐龙蛋,那蛋壳上流转着奇异的光彩……我完全被那画面抓住了,心跟着小恐龙一起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沙漏里的最后一粒蓝沙轻轻坠落,时间到了。爸爸的声音停了下来。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猛地攫住了我,像心爱的糖果突然被拿走。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小手轻轻扯了扯爸爸的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爸爸……就再看一页,一页就好,行吗?”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爸爸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明亮温暖。他并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只是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今天的故事,小明足足认真听了快两分钟呢!比昨天进步了一大截,真棒!” 他声音里的肯定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小石子,稳稳地落进我心里,漾开一圈甜丝丝的涟漪。从那天起,傍晚的沙漏时光,从一场漫长的刑罚,慢慢变成了一种带着期待的仪式,甚至变成了我主动提醒爸爸:“爸爸,该用沙漏讲故事啦!” 那蓝色的沙流,仿佛也流淌得轻快了许多。

沙漏的魔法悄悄在我心里扎了根,长出看不见的藤蔓。不久后的一天,周末的超市像一座巨大的糖果城堡,空气里弥漫着面包的甜香和水果的清新气息。就在玩具货架的尽头,它出现了——一辆火红的遥控越野车!车灯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巨大的轮胎仿佛能碾碎一切障碍。它简直是速度与力量的化身,我的脚像被钉在了那里,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爸爸!我要这个!”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渴望,手指紧紧揪住爸爸的衣角,仿佛那是通往梦想的绳索。

爸爸蹲下身,目光与我齐平,那眼神深邃而温和,像平静的湖面。“小明,爸爸看到你特别喜欢它,”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超市的喧嚣,“我们来试试‘等待魔法’好不好?如果你能坚持两个星期,不吵着买零食、不吃那些小包装的糖果点心,把省下的钱存起来,两个星期后,我们就用它把这辆红车带回家。” 他指了指旁边小推车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