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店那扇窄小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门上挂着的褪色风铃发出一串喑哑又沉闷的撞击声，像一声疲惫的叹息。我走了进去，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劣质烟草和尘埃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头顶那盏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昏黄暗淡，投下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奇形怪状。
店里空无一人，只有柜台后的老板，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我走向那台孤零零立在角落的彩票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发出一种冰冷的、无机质的光。指尖在布满细小划痕的触摸屏上滑动，随意勾选了几个数字。机器内部响起一阵轻微而急促的滚动声，然后“咔哒”一声，一张薄薄的、印着油墨字迹的纸片被吐了出来。我把它折了两折，随意塞进旧钱包最不起眼的夹层，钱包边缘的皮革早已磨损，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色。它和那些皱巴巴的超市小票、几张毛票挤在一起，毫无尊严，也毫无分量。
付钱，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调子，很快就被身后城市车流的巨大喧嚣彻底吞没。我甚至没再看一眼那张小小的纸片，就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它只是我下班路上一个无意识的惯性动作，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微小习惯。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地铁照常拥挤，老板的咆哮照常会穿透薄薄的隔断板，而这张彩票，也会和它无数的前辈一样，最终沦为废纸篓里的一员。
日子以一种恒定的、令人麻木的节奏向前滚动。办公室格子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速溶咖啡的混合气息，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压低嗓门的交谈声，像一层粘稠的膜，包裹着每一个疲惫的灵魂。我淹没其中，如同流水线上一个沉默的零件。直到那个周五的深夜，加完班回到家，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电视屏幕亮着，本地新闻频道正播放着滚动字幕。我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准备起身去冲个澡。
视线随意掠过屏幕下方一行快速滚动的字符。几个熟悉的数字组合，像黑暗中猝然亮起的冰冷针尖，毫无预兆地刺入眼帘。
“本期双色球一等奖号码：03 07 15 21 28 33 + 12”
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整个世界的声音骤然退潮，只剩下耳膜里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我像一尊被瞬间冻僵的石像，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那行数字却在眼前疯狂地放大、扭曲、旋转。
不可能。一定是眼花了。幻觉。太累了。
我几乎是扑到沙发前的矮几上，手忙脚乱地翻找那个破旧的钱包。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砸在手背上。钱包夹层里那些杂乱的票据被粗暴地掏出来，散落一地。终于，在最底层，指尖触到了那张同样冰冷的、被遗忘的纸片。我把它抽出来，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笨拙。彩票上的油墨字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我把它凑到眼前，几乎要贴到鼻尖，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与电视屏幕上仍在反复滚动的那一行进行比对。
03、07、15、21、28、33 + 12。
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