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肆意泼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舒建骑着他那辆半旧的电动车，穿梭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头盔下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混杂着空气中尾气和食物的复杂气味。车筐里的餐箱微微晃动，里面是一份加急的麻辣烫，备注里写着“饿死了，快点！超时差评！”
舒建叹了口气，拧动车把，车子像一道灵活的鱼，在车流缝隙里钻得更快了些。手机导航提示还有三分钟超时，他甚至能想象到订单那头可能已经皱起的眉头和不耐烦的催促。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曾经，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创业者，办公室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谈的是几十万上百万的项目。那时的他，穿着定制西装，出入高档餐厅，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骑着电动车，为了几块钱的配送费，在车流里亡命狂奔，还要时刻担心顾客的脸色和系统的罚款。
创业失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将他拥有的一切席卷殆尽。合伙人卷走了仅剩的资金，留下一屁股债和供应商的催款电话。房子卖了，车子抵了，父母拿出养老钱也只是杯水车薪。妻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提出了离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理由是“看不到希望”。
希望？舒建苦笑。他现在的希望，就是今天能多送几单，凑够下个月的房租，再能剩下点，慢慢偿还曾经的账单。
“您好，您的麻辣烫到了。”舒建敲响一扇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
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男人一把夺过袋子，连句谢谢都没有，只嘟囔了一句“怎么才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舒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有埋怨送餐慢的，有嫌弃食物洒了点的，有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在他身上的。当然，也有好的时候。比如有一次，他冒着大雨送餐，浑身湿透，顾客是个老太太，硬是塞给了他一条干毛巾和一杯热姜茶，还说“小伙子辛苦了，慢点骑，安全第一”。那一刻，舒建鼻子一酸，觉得所有的奔波劳累都值了。
感激的温暖，和埋怨的冰冷，像硬币的两面，构成了他送外卖生活的日常。他像一颗在城市里滚动的尘埃，被忽视，被碰撞，也偶尔被阳光短暂地照亮。
时间一点点滑向深夜，街道上的车渐渐少了，只剩下路灯和少数仍在营业的店铺亮着光。舒建送完最后一单，是一份凌晨一点半的烧烤，收件人是个熬夜加班的程序员。对方接过烧烤时，说了句“辛苦了，兄弟”，还递给他一瓶冰镇可乐。
“谢谢，不用了。”舒建婉拒了，心里却暖了一下。
他骑着车，往自己租住的城中村方向赶。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旋律有些低沉，歌词却像是为他此刻量身定做：“凌晨的路灯陪着我回家，路灯仿佛在问我累了吗……”
是啊，累了吗？舒建问自己。身体早就习惯了疲惫，麻木了酸痛，但心里的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