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余婶子,”村长走过来,有些犹豫地说,“今年祭祖的哭丧调...您能不能...”

余秀英点点头,起身走到祠堂中央。她没有用那些惯常的哭腔,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调唱起了古老的祭词。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红了眼眶。

祭祖结束后,余秀英没有立刻回家。她绕道去了河边,在小桃落水的地方站了很久。夕阳西下时,她弯腰摘了一朵野花,轻轻放在水面上,看着它随波漂远。

回家的路上,余秀英遇到了哑巴青年。他比划着邀请她去家里吃饭,说是打了只野兔。余秀英本想拒绝,但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哑巴青年的家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他手忙脚乱地生火做饭,余秀英看不下去,接过锅铲帮忙。两人配合着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得格外香甜。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吃完饭,余秀英终于问出了这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青年在纸上写道:“十年前发大水,您给过我娘一碗粥。”

余秀英愣住了。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那时候小桃刚走,她浑浑噩噩的,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那天起,余秀英的生活渐渐有了变化。她开始学着种些蔬菜,养了几只鸡;偶尔会去哑巴青年家帮忙收拾屋子;村里有红白喜事时,她也不再只是扮演哭丧人的角色,而是会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深秋的一个早晨,余秀英发现那棵歪脖子枣树结满了果子。她摘了一篮子,挨家挨户地送给邻居们。送到小芳家时,小姑娘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余婶子,我奶奶说您变年轻了!”

余秀英摸摸自己的脸,确实,眼角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她笑着摸摸小芳的头:“等你长大了,婶子教你唱山歌,比哭丧调好听多了。”

转眼又到了年关。村里要办联欢会,村长特意来请余秀英表演。这一次,她没有推辞。

联欢会那天,余秀英穿上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熟悉的面孔,清了清嗓子。

“今天我给大家唱首老歌,”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很平静,“是我娘教我的。”

歌声响起时,原本喧闹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这不是哭丧调,也不是什么山歌,而是一首简单朴实的摇篮曲。余秀英唱着唱着,仿佛看见小桃就坐在台下,和其他孩子一样冲她笑。

唱完后,掌声经久不息。余秀英鞠了一躬,抬头时看见哑巴青年站在最后排,用力地鼓掌,眼里闪着泪光。

回家的路上,雪花开始飘落。余秀英走得很慢,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路过小桃的河边时,她停下脚步,轻声说:“桃啊,娘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别担心。”

雪越下越大,余秀英的头发和肩膀都落满了雪花。但她不觉得冷,心里反而暖融融的。推开家门时,她发现门槛上放着一双崭新的棉鞋,鞋里塞着一张纸条:“天冷,保重。”

余秀英捧着棉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这次,是温暖的泪。

这个冬天,余秀英过得格外暖和。新棉鞋很合脚,哑巴青年时不时会送柴火来,赵婶子也常来串门。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小桃就在身边,看着她一点点走出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