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明川走出拍卖大厅时，身后仿佛还残留着几缕未散的硝烟——当然，是商业战场上无形的硝烟。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支用来签署天价合同的金笔的冰冷触感，昂贵西装裹着的身躯挺直如标枪，脚步没有丝毫迟滞。三个垂头丧气、眼眶泛红的竞标者被助理们簇拥着，远远缀在后面，像一群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厉明川甚至懒得回头确认他们的狼狈，他只三句，便精准地打破了对手最后的防线。效率，是他信奉的唯一真理。至于失败者的眼泪？那不过是成功路上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夜色，隔绝了外面被雨水冲刷着的的世界。雨点敲打着车顶，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像无数只小锤子在敲打。厉明川靠在后座，闭着眼，指尖按压着眉心。方才拍卖场上那种掌控全局、碾碎对手的快感正在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倦怠。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光影在深色车窗上模糊不清。
“厉总，回山顶别墅？”司机老陈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
“嗯。”厉明川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应答。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的霓虹光影，只觉得那光晕刺眼又毫无意义。世界在他眼中，时常像一幅笔触混乱、色彩庸俗的劣质油画。
然而，就在车子即将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厉明川的目光被牢牢钉在了右侧人行道的边缘。
“停车。”厉明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老陈没有丝毫犹豫，平稳地将车刹住，稳稳的停下。厉明川的目光穿透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向了水洼旁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单薄的人影，蜷缩在狭窄的人行道边缘，几乎要被旁边店铺伸出的窄小雨棚完全遮蔽。那人背对着街道，微微佝偻着，手臂却在身前小幅度移动着。雨水顺着破旧雨衣的帽檐不断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脚边散乱地放着几个同样湿透、沾着泥点的颜料管，一支笔被随意地插在一个半截矿泉水瓶里。她全神贯注，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面前那片水洼和她手中紧握的画笔——一支看起来同样廉价、笔毛稀疏的尼龙画笔。
厉明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星空？燃烧？在这种地方？用这样的工具？由这样一个……看起来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走的“流浪汉”？荒谬。可那片在水洼里跳跃燃烧的色彩，却像带着钩子，死死勾住了他的视线。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直到冰凉的、带着城市尘埃气息的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他昂贵西装的袖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降下了后座的车窗。
他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冷冷的语调响起：“喂，画画的。”
水洼边的身影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画笔从她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进浑浊的颜料水瓶里。她迷惑又惊讶的转过身来。
雨帽宽大，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被雨水冻得有些发白的小巧下巴。她似乎想抬头看清说话的人，但动作显得异常迟钝，眼神空洞地掠过车窗，又茫然地落回自己沾满颜料的手指上，仿佛那手指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