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明川的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扫过:那件裹在瘦小身躯外的深色外套异常宽大,布料粗糙,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明显属于男性,而且尺码严重不符,空荡荡地罩着她,衣摆几乎垂到膝盖。裤脚更是湿漉漉地贴在细瘦的脚踝上。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亮色”的,是那双搁在颜料管旁边的帆布鞋——旧得发灰的鞋面上,被人用极细的彩色马克笔,精心描绘了几朵小小的、盛开的向日葵。那点明黄在雨夜的灰暗里,显得格外倔强又脆弱。
“流浪汉,”厉明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依旧是那种陈述事实般的语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那几朵小小的向日葵上停留了一瞬,“要搭车吗?”
那双沾满颜料的手猛地攥紧了膝盖上同样脏污的裤子布料。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因为寒冷或饥饿而产生的颤抖,还有一丝努力模仿却显得格外生涩的茫然:“车……?”她歪了歪头,眼神依旧涣散,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陌生的词汇,然后慢吞吞地补充道,“管……管饭就行。” 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傻气。
厉明川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司机:“老陈。”
老陈立刻会意,迅速下车,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绕到副驾驶侧,拉开了车门。“小姐,请上车。”他的声音温和有礼,与眼前这流浪汉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那个单薄的身影瑟缩了一下,似乎对“小姐”这个称呼感到困惑。她迟钝地看了看老陈,又茫然地望了望打开的车门,以及车里那个轮廓模糊、气势迫人的男人。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老陈都有些措手不及的动作——她没有走向副驾,而是像一只笨拙又执拗的螃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试图从敞开的车后门爬进去。
动作笨拙,沾满湿泥和颜料的帆布鞋差点直接蹬在厉明川那纤尘不染的定制西裤上。
厉明川的眉头瞬间拧紧,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避开了那两只泥泞的“凶器”。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前面!”
那身影僵住,维持着一个半爬半跪的狼狈姿势,茫然地抬起头。宽大的雨帽滑落少许,这次,厉明川终于看清了帽檐下那双眼睛。很大,是很深的琥珀色,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空洞、茫然,找不到焦点。她困惑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雨珠。
“哦……”她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慢吞吞地收回手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老陈的引导下,终于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湿透的衣料立刻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车内弥漫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高级皮革的淡香、以及……一股浓重的松节油、劣质颜料和湿漉漉的泥土气息。
厉明川靠回椅背,重新闭上眼,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一点点松动从未发生:“回别墅。通知吴妈,准备点吃的。”
“好的,厉总。”老陈应道,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汇入雨夜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