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小姐清洗好了。”吴妈轻声报告。
厉明川没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目光锐利,让她不由自主地绞紧了过长的衣袖下摆,头垂得更低。
“名字?”厉明川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力。
她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她慢慢抬起头,张了张嘴,又闭上,眉头困惑地蹙起,似乎在努力回想,最终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模糊的声音:“……忘了?”
忘了?厉明川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一丝极其冷锐的光在他眼底闪过。失忆?还是……拙劣的伪装?他不动声色地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眼神却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既然忘了,那暂时就叫你……”他的目光掠过她洗得发白、依旧显得空荡的旧家居服,一个略带嘲讽意味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双盛满茫然无助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改了口,“…阿晚吧。晚安的晚。” 这个名字突兀地跳出脑海,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不合时宜的柔软。
“阿……晚?”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眼神依旧空洞,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感觉。
厉明川不再看她,转向吴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调:“吴妈,带她去吃饭。然后,给她安排一间客房。明天开始,”他的视线终于又落回那个自称“阿晚”的女孩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你负责打扫这里。用劳动换取食宿。有问题吗?”
阿晚茫然的眨了眨眼,似乎在费力地消化这一连串的信息。几秒钟后,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幅度大得几乎要把纤细的脖子折断,声音细弱却带着一丝笨拙的急切:“管饭……就行!”
厉明川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吴妈立刻会意,领着如蒙大赦的阿晚走向餐厅方向。
他独自留在空旷的客厅里,指尖的敲击停止了。他靠进沙发深处。客厅一角立着一尊半人高的宋代影青瓷瓶,釉色温润如玉,是上个月刚拍下的藏品,价值足以买下市中心一套顶级公寓。厉明川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那完美的釉色,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玄关那两行狼狈的湿脚印,以及那双沾满泥点和颜料、鞋面上却倔强地开着几朵小小向日葵的旧帆布鞋。
那点明亮的黄色,和那片在水洼里燃烧的混乱星云,固执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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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空气里弥漫着上好的蓝山咖啡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清洁剂味道。
厉明川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需要他签字的跨国并购案最终协议。纸张边缘锋利,条款冷硬,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天文数字的资金流向。他握着那支纯金打造的签名笔,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注意力,被客厅另一端那个小小的身影牢牢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