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提线木偶，被顾承泽牵着，混迹在汹涌的人潮中。他今天穿得很随意，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衫，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凌厉，但那份骨子里的矜贵和疏离感，依旧让他与周围格格不入。
“想玩哪个？” 他低下头问我，声音在喧闹的背景音里显得不那么真切，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像是在完成某种既定的表演程序。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扫过那些尖叫不断的游乐设施，胃里一阵阵发紧。旋转木马？幼稚得可笑。过山车？光是看着那扭曲的轨道，我的腿就开始发软。海盗船？那些被甩到半空的人影发出的尖叫声，更像是一种酷刑。
“那个…碰碰车？” 我胡乱地指了一个看起来稍微温和点的项目，声音小得几乎被淹没。
他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随即唇边又浮现出那种我熟悉的、带着一丝恍惚的弧度：“苏晴以前…最喜欢玩这个，横冲直撞的。” 他顿了顿，目光飘远了一瞬，又落回我身上，语气带着点纵容，“去吧。”
又是她。每一次，每一次的“快乐”，都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之上。一种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我。我麻木地跟着他走向碰碰车场地。
坐进狭小的蓝色小车里，顾承泽就坐在我旁边的红色车里。工作人员按下启动按钮的瞬间，四周的车子立刻像脱缰的野马般相互撞击起来，乒乒乓乓，笑声和尖叫声炸开。
我紧紧抓住方向盘，身体僵硬，根本不懂如何操控，只能笨拙地、被动地被其他车子撞得东倒西歪，每一次撞击都让我心脏骤停。混乱中，我甚至无法分辨方向。
就在我被一辆黄色小车狠狠撞得原地打转，头晕目眩之际，我那辆蓝色的碰碰车被一股力量猛地顶了一下，撞向了边缘的护栏，停了下来。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顾承泽的目光里。他不知何时操控着他的红色小车，稳稳地停在了我的旁边，隔开了其他横冲直撞的车辆。
他微微倾身过来，隔着两辆车的距离。巨大的噪音中，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晚晚，” 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我，那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竟带着一丝莫名的缱绻，却又冰冷得没有温度，“别怕。”
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像两口幽深的古井，映着游乐园旋转跳跃的彩灯，却深不见底。
“想要什么，”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都会给你。”
彩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一刻，他嘴角似乎又噙着那抹极淡的、悲悯般的笑意。周围的喧嚣、碰撞、尖叫，仿佛瞬间被抽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和他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话。
想要什么，都会给？
包括…你想要我窃取的商业机密吗？包括…将我亲手送入万劫不复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这冬夜的风更加刺骨。他什么都清楚！他像一位冷酷的棋手，看着我在这巨大的棋盘上，在他布好的局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挣扎！
我僵在小小的碰碰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冷得像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游乐园的欢乐氛围像一张巨大的讽刺海报，将我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无限放大。他给我的“纵容”，是淬了毒的蜜糖，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