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断簪藏情

长信宫的烛火总比别处暗些。

沈微婉捏着那支碎了半面的玉簪,指腹反复摩挲断裂处的毛边。簪子是三年前刚入宫时,陛下亲手簪在她发间的,那时他还不是陛下,只是被圈禁在东宫的太子,而她是太傅家送入东宫、名为侍读实为眼线的女儿。

窗外传来玉阶上的脚步声,沉缓而熟悉。她慌忙将断簪塞进妆奁底层,覆上半盒螺子黛。

“在忙什么?”

玄色龙袍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带着殿外的寒气。沈微婉起身行礼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撞出细碎的响,那是新得的赏赐,颗颗圆润,比当年那支玉簪华贵百倍。

“在理些旧物。”她垂着眼,不敢看他腰间的玉带——那上面嵌着的碧玉,与她藏起来的断簪原是一块料子。

陛下扶她起身,指尖擦过她腕间的银钏。“昨日李才人献了支七宝簪,说是西域贡品,朕瞧着样式新奇,给你送来。”

锦盒打开时,宝石的光映得殿内亮了一瞬。沈微婉谢恩的声音很轻,眼角余光瞥见他袖口沾着的一点梅香——那是承乾宫的红梅,淑妃最爱的品种。

三日前的雪夜,她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听见淑妃哭着问陛下:“当年若不是沈太傅倒戈,您怎能顺利登基?可您待她,竟比待臣妾还亲……”

陛下当时的声音很冷:“她不过是枚有用的棋子。”

那时她手里正提着给陛下温的姜茶,瓷碗冻得指尖发麻,转身时撞在假山石上,发间的玉簪应声而碎。

如今淑妃被禁足承乾宫,罪名是“巫蛊厌胜”。搜出的人偶上,缠着的发丝是沈微婉的。

陛下忽然抚上她的发,指腹在珍珠步摇上顿了顿。“这支步摇太沉了,”他说,“还是当年那支玉簪好,简单些。”

2 金补玉心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妆奁的铜锁硌着掌心。她记得那年东宫失火,他将她从浓烟里抱出来,玉簪在混乱中磕在廊柱上,缺了个小口。他那时衣裳焦黑,却笑着说:“碎了才好,岁岁平安。”

“陛下记错了,”她强笑道,“那簪子早就丢了。”

他收回手,转身看向窗外的枯枝。“昨日清理淑妃的东西,见着支断簪,倒像是你的旧物。”他声音平淡,“说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用作巫蛊的证物。”

沈微婉的指甲掐进掌心。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那支簪子她一直收着,知道淑妃的巫蛊是她设的局,知道她父亲当年倒戈并非真心,而是被她以性命相胁。

“陛下要治罪吗?”她抬头时,烛火恰好晃过眼底的泪。

他却从袖中取出个锦袋,倒出半面玉簪,断口处竟与她藏着的那半严丝合缝。“当年你父亲握着朕的软肋,朕不得不防。”他将两半玉簪拼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抖,“可那日失火,你扑在朕身前时,朕就知道,这棋下错了。”

沈微婉望着那拼接的玉簪,忽然想起登基大典那日,他在万人之上接受朝拜,目光扫过阶下的她时,停留了很久。那时她以为是错觉,如今才懂,那里面藏着多少不敢言说的挣扎。

“碎了的东西,拼不回来了。”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