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是在下，而是在砸。
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打着车顶，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连绵不绝的鼓噪。
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摇摆，刮开两道扇形的模糊视野，又在下一秒被更加汹涌的雨水瞬间吞没。车灯的光柱刺入前方粘稠的黑暗，像是两把被浸湿的钝刀，艰难地切割着混沌的雨幕。
窗外，除了水，还是水，世界仿佛被沉入了冰冷的、无边无际的海底。
我死死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汗水沿着脊椎一路滑下去，混同着车内闷热的空气，带来一种滑腻的、令人作呕的触感。
迷路了。彻底迷路了。GPS屏幕固执地闪烁着“信号丢失”的红色警告，像个冰冷的嘲讽。导航语音最后一次有气无力地报出“前方五百米右转”后，便彻底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单调的电流嘶嘶声，在这狭小的、令人绝望的空间里回响。
车窗外只有水墙，无边无际，方向感早已被这狂暴的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该死！”我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悲鸣，瞬间就被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吞没。
就在这时，右前轮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沉闷又令人牙酸的巨响——“砰咚！”车身剧烈地朝右前方倾斜、甩动，轮胎徒劳地在湿滑的路面上尖叫、打滑。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踩刹车，双手死死控住失控的方向盘。
车子在滑行了长长一段距离后，终于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中间。
引擎盖下传来一阵不祥的嘶嘶声，混合着雨水敲打金属的噪音。我喘着粗气，胸腔里像是塞满了冰渣。
撞到什么了？动物？石头？还是……别的什么？挡风玻璃上，雨水疯狂地流淌，模糊了一切。除了黑暗和雨，什么也看不清。
“不能待在车里”
万一后面有车……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恐惧窜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推开了沉重的车门。
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瞬间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让我窒息。雨水顺着发梢、脸颊、脖子，毫无阻碍地灌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我眯起眼，弓着背，顶着能把人掀翻的风雨，踉跄着走向车头。
车灯的光芒在雨幕中显得极其微弱，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翻腾的水花和湿漉漉的柏油路面。
引擎盖似乎有点变形，凹下去一块。
我弯下腰，雨水立刻模糊了视线。我胡乱抹了一把脸，凑近了看。被车灯照亮的地面，除了被车轮碾起的水花和几片被风雨打落的枯叶，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没有石块，没有动物尸体，甚至没有明显的障碍物痕迹。只有湿漉漉的、反着光的黑色路面。
撞上什么了？刚才那巨大的冲击感绝不是幻觉！一股寒意，比雨水更冷，悄然爬上脊椎。
就在我直起身，茫然四顾时，一道微弱的光线突兀地刺破了右侧浓重的雨幕和黑暗。那光芒似乎来自街角，一种……昏黄的、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光。
在这片被雨水和黑暗统治的荒野里，它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诡异吸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