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惊恐、写满无助的脸。那不是幻觉。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不是幻觉！他真的……能听见别人心里的话！那些被礼貌笑容、热情话语所精心掩盖的，最肮脏、最丑陋、最不堪的念头！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冰冷的自来水顺着额发滴落，滑过眼睑，带来一阵短暂的、自欺欺人般的清凉。陈默双手撑在洗漱池冰凉的瓷砖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扭曲，眼神涣散，像刚从噩梦里惊醒，却发现自己仍置身于更深的梦魇之中。脑子里那些尖锐、刻薄、充满恶意的声音碎片还在嗡嗡作响，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虽然暂时平息了一些，但残留的毒刺依旧在神经里隐隐作痛。
宿舍里，赵峰和刘洋的声音隔着门板模糊地传来，似乎在讨论刚才的游戏。那些日常的、属于外部世界的声响，此刻听起来却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污浊的毛玻璃。
“不能待在这里……”陈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猛地拧紧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宿舍里那股混合着汗味和泡面味的气息让他窒息。他需要空旷，需要安静，需要远离所有人！他跌跌撞撞地拉开洗手间的门，无视了赵峰投来的探寻目光，抓起扔在床上的旧帆布包，像个逃犯一样冲出了宿舍门。
走廊里，脚步声、关门声、学生的谈笑声……每一个声音响起，都伴随着至少一个、甚至更多个冰冷恶毒的“心声”碎片，如同细小的冰锥，不断刺入他的意识。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节捏得发白，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起来，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被无形恶意充斥的牢笼。
他冲进了图书馆。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排排矗立，带来一种压迫感下的奇异宁静。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陈旧气味。他找了个最角落、最靠窗的位置，像濒死的鱼一样瘫倒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飞舞。这里……似乎暂时安全。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大脑，试图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也许，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也许，需要休息？他需要证明，证明这一切不是真的，证明这个世界还有一点点……光亮？
这个念头微弱而固执。他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在略显空旷的阅览区搜寻。然后，他看到了她。
林薇。
她坐在斜前方隔了几排的位置，沐浴在窗边那束最明亮的光线里。浅米色的棉质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莹白。她微微低着头，一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颊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神情专注而宁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整个人干净得仿佛不染尘埃。这个画面，像一幅静谧的油画，瞬间抚平了陈默脑中那些尖锐的棱角。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对，就是她。那个被赵峰污蔑、在他心中代表着美好和纯粹的女孩。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贪婪地望着那片安静的光影。还好，还好有她在。这个世界，总还有这样干净的存在吧？那些声音……一定是自己病了。他需要这样的证据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