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的日子到了。陈默拖着行李，几乎是逃离一般回到了熟悉的校园。宿舍里依旧弥漫着男生寝室特有的、混合了汗味、泡面味和球鞋味的复杂气息。他渴望这里的集体生活能冲淡一些那如影随形的、令人窒息的声音。至少，这里没有家人那种深入骨髓的怨毒，也没有王浩那种赤裸裸的算计吧？
他刚推开宿舍门，把行李扔到自己的床铺下，同寝的赵峰就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点八卦意味的笑容：“嘿，默子，回来啦？暑假在家养膘了没？诶，跟你说个事儿，你听说了没？”
赵峰挤眉弄眼，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隔壁班的林薇！就那个总穿白裙子、特清纯那个！啧啧，看不出来啊，听说假期跟社会上一个开酒吧的老男人搞一起了！有人亲眼看见她从那男的豪车上下来，搂搂抱抱的！在学校装得跟仙女似的，背地里……嘿嘿嘿……”
陈默身体一僵。他认识林薇，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图书馆角落、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一株清新小雏菊的女孩。赵峰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厌恶和荒谬。他正想皱眉反驳，那熟悉的眩晕感和“沙沙”底噪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无数个声音，像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冲进他的脑海！不再是单一的、清晰的“心声”，而是无数股混乱、嘈杂、充满恶意的意识流瞬间将他淹没！
【……（赵峰）妈的，陈默这穷酸相，看他那破手机，用了有十年了吧？还好意思追林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造她的谣怎么了？谁让她装清高不理我！最好传得全校都知道，看她还怎么装！】 【……（对面上铺打游戏的刘洋）艹，又输了！垃圾队友！……啧，陈默回来了？这傻逼杵那儿干嘛呢？一脸晦气相，看着就烦……】 【……（隔壁宿舍传来的）……那孙子欠我的五十块钱饭卡什么时候还？……】 【……（楼下路过的女生）……烦死了，这破课又要点名……前面那男生头发好油，几天没洗了……】
这些声音！这些想法！尖锐、刻薄、充满鄙夷和恶意，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陈默的大脑皮层！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抱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宿舍里其他声音——刘洋敲击键盘的噼啪声、赵峰还在喋喋不休的八卦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脑子里那成千上万道充满恶意的“心声”洪流，如同滚烫的岩浆，冲刷、灼烧着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默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赵峰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停止了八卦，疑惑地看着他。
陈默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脑子里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喧嚣。他艰难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惶和痛苦。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破碎的气音。
“没……没事……有点晕车……”他几乎是挤出了这几个字，然后猛地转过身，踉跄着冲进了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陈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他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掬起一捧又一捧冷水，用力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浇灭脑子里那场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混合着眼角渗出的、滚烫的液体。
